磨刀人虽说心善将孩子带出了那个黑暗的村庄,但是毕竟不管是什么年代养一个孩子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于是他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交给了村里不远处的一所福利院的院长,讲明白了来龙去脉。
上个世纪福利院的设施水平还没有如今这么完善,几乎全靠组建者自身的坚持和慈善家的捐助。林旻长大的那个福利院又远离城市,与其说是福利院,倒不如说是院长将自己家的大院子改造成了二十多个孩子成长的地方。
但好在院长为人善良仁慈,福利院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欺凌之类的事件,林旻的成长环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平静温暖的。
只不过孩子总会有好奇自己来历的时候。
院长面对前来询问,年纪尚小的林旻,稍加文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只不过重男轻女的杀意被改成了家里贫穷的无可奈何。
不过林旻倒是一直信以为真的,可能是因为被保护的较好,可能是因为书本里耳濡目染的熏陶。
总之,每每从福利院的楼顶往万和村的方向看去的时候,林旻总会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回去找爸爸妈妈。
等自己长大了,自己就不会是累赘了,爸爸妈妈一定会欢迎她回家的。
怀有这样想法的林旻一直长到了十五岁,院长倒也照顾她,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对待,于是一直长在福利院没有找领养的人家。
万和村附近没有高中,要想上高中就必须去城里。
思考了一夜的林旻终于决定第二日去万和村看一眼。
通往万和村的泥土路不好走,林旻在村庄里打听了半日才找到了林家所在的四十七号。
就连问路的时候人们有些疑惑的目光她都没有注意。
直到她敲响了四十七号的门。
“开门的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当然也有可能是姐姐。”林旻顿了顿,抬头笑着看向张祁星,“张科,能不能麻烦倒杯水,说这么多实在有些口渴了。”她被铐在面前的桌板上,双手交叉着。
张祁星朝审讯室上方监控室打了个手势:“林副,你这些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的。你当年十五岁,怎么能……”他话没有说完,不是没有过未成年犯罪分子,但是这一系列杀人埋尸的行为,实在不像是十五岁的女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简直是专业到天衣无缝。
林旻没有回答他的话,接过了警员递来的塑料纸杯,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她不急不慢地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我都不需要介绍自己身份,看样子就知道我是谁了,进了房子确实很破烂,不像是有多少钱的样子。林家是养猪的,猪圈就在房子外面,整个屋子里都是猪圈的臭味。”
林旻好像又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仿佛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快的味道,皱了皱眉,就连语气里都带上了厌恶:“当时正好是晚饭的时候,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吃饭。四个人,爸爸弟弟,还有两个姐妹。”
林旻冷笑了一声:“我的母亲像是一条狗一样被铁链拴在墙角处,甚至连屋子外猪圈里的猪都不如。张科,尸检报告上的那处脚踝贯穿伤你还记得吗?那条铁链是钉在她的脚踝里的。”
时到今日,她闭上眼睛都能再次看见那副场景。
说起来也好笑,林旻三十三年来,经历了多少的枪林弹雨和生死险境,结果午夜梦回的噩梦却是那座破旧漏风的民宅。
虽然是在福利院长大,林旻身上的旧衣服也有补丁,也被洗的泛白,但是仍旧是整洁干净的样子。
屋子里的两个女孩子的衣服都很不合身,上面还沾满了泥巴和脏污,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的颜色。林父和幼子倒是穿着新衣服,地上的女人几乎衣不蔽体了。
她趴在地上用手去抓碗里的饭,时不时发出像是呜咽像是说话的声音,手指上的指甲还糊着层凝固的鲜血。
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理会她,好像她的价值确实都比不上院子里的一头猪,好歹猪养大了还能给他们带来金钱,女人的存在反倒需要他们多付出一份饭钱。
林旻没有继续说她的作案过程,话锋一转:“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村子里大部分女人都是被拐卖来的,听话的譬如高晓燕一样风生水起,说不定还能帮他们多带点新人回来,不听话的就像我的母亲一般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上报过这个村子的情况?”张祁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中堵着一口气,只能叹了出来。
“张科,我毕竟是杀了人的。把这个村子的拐卖情况上报,早晚会查出来那具尸体,我何必自寻死路呢?”林旻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现在还没查到你,你不也来自首了吗?”张祁星觉得她的话实在自相矛盾。
林旻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张科,我都说了,那个村庄拐卖成风。这种村庄最信奉宗族血脉了,您应该知道吧?您现在有空在这里继续听我说故事,倒不如暂且先抽个空去操心一下只带了二队去那里的苏棠。”
苏棠算是明白“焦头烂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几乎是全靠下意识该有的反应在支撑着。
二队和村民形成了对峙场面,为首的高晓燕坐在地上也大哭大闹起来。
“天爷啊!这还有没有王法啦!自己村子的媳妇都要被抓走啊!天啊!”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挤出那么多眼泪来,一旁王老三的媳妇儿蹲在旁边在安慰她,像是唱双簧似的。
“妈妈,妈妈你别闹了赶紧回来吧!”旁边的小女孩也用细细的嗓子喊道,听起来很是刺耳。
原本已经被秦妙妙安抚着不再尖叫的“小香”听见女孩的说的话再次爆发出了一声更响的尖叫:“不是我不是!谁是你妈妈!”她紧紧拽住了秦妙妙的袖子,抬头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道,“我叫蒋姗,师范学院文学系大三的学生!”
秦妙妙看见她嘴巴里的牙齿脱落了好几颗。
拉着她衣袖的手没有松开,女生颤抖着声音重复着自己的话,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我叫蒋姗,师范学院文学系大三的学生,老家在H市春晓路……我叫蒋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