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军队和胡麝国打仗,但是诸钩国内部一直都被一个国师掌控,军饷、武器都被朝廷克扣了,那些敌国的士兵太可怕了,在战场上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力气也比普通人不知道大出多少,楚河明明答应我要回来的,他食言了,我们都已经……”
他越说越激动,零星的记忆交杂在一起,从嘴中吐出来时便如同刀割般难受。
沈逾看向旁边木案上被换下后叠好的衣服,一切揣测心中早已明了,他一直只当对方还是小孩,竟未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二人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于是问道:“既已牺牲,又为何独闯冥界?”
“我本约定好去寻他下一世,可是在冥界找了个遍,连个魂魄都没看到。”他面如死灰,经历了种种事件后,内心早已麻木,眼泪也几乎流干了,喃喃道:“一个人怎么会身死之后连魂魄都没留下呢……”
沈逾在感情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是宽慰道:“说不定他早就过奈何桥了,只是你没找到而已,但若是再如此颓废下去,别说是再找到对方了,便是连转世都等不到。”
见对方还没有振作起来的样子,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身体前倾,保持双手交叉的姿势,努力想使对方镇定下来,轻声道:“还记得师父是怎么教我们的吗?不要被情绪所左右,好好冷静下来,想想你能够做的事情。”
能够做的事情……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三日,叶未晞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见一直忙到现在还陪着自己的二师兄和赤霄兄,内心不禁受到了鼓舞,缓缓描述道:“兵败之后,我们的士兵被敌军拉去作战俘,我曾偷偷去战俘营,想要救出一些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可惜守卫太过森严。”
想到这,他拉住沈逾的手道:“师兄,你能帮我救救被俘虏的士兵们吗,他们大多是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打仗有时连饭也吃不饱,但还是愿意跟着我们吃苦,没想到遭遇此祸……”几乎干涸的眼底已经挤不出更多泪水,只剩刺痛发红的目光宣誓着内心的痛苦。
沈逾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世间万事皆有自己的规律,除非魔界主动干涉,仙门中人是不能擅自在人间使用法术的。”
听罢,叶未晞心中一片凄然,被以为此事再无后话,没想到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赤霄诺却仿佛抓住了什么重点,问道:“你是说,遇见的敌国士兵个个力大无穷,不惧疼痛?”
榻上的少年点了点头,战场上那番景象他记得深刻,不会有错的,诸钩国重文轻武的惯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若不是敌军势力强盛,一向用兵如神的楚河又怎会落了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赤霄诺扭头反问沈逾,“寻常凡人,能够做到这般程度吗?”
仔细深虑后,沈逾也摇了摇头,“若是一个两个倒有可能,一个军营的士兵皆是如此……恐怕是有什么问题。”
这不就简单了,赤霄诺灵台一亮,当即联想道:“还记得之前我跟着蘭文蘭依去放过一次灵吗?那日在阵中时,我们就遇到了一头因阵中因邪灵失控的黑豹,蘭文的手臂也是因此受伤的,所遇情况就基本和他所说的敌国士兵一样。”
“如此说来,此事估计非凡人所为。”沈逾得出结论道。
心中熄灭的火焰再次升起,叶未晞感激地看了一眼赤霄诺,激动道:“也就是说,师兄你可以出手相助此事吗?”
玄玉仙尊站起身来,看着这个瞬间从万念俱灰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的小师弟,同意道:“嗯,届时我会跟着去看一眼。”尔后在对方还没开始来得及高兴时,又给出了前提条件,“但是得等你养好伤之后,若是情况符合……”
沈逾定了定神,正色道:“我便会召集仙界各派势力,在魔界尚未得逞之前,将他们的诡计一派剿灭。”
他走出了云梧宫,今日叶未晞归门后,着实是带来了不小的情报,他这个师弟,惹祸的本事不小,有时倒也会误打误撞地发现许多事情。
片刻之后,赤霄诺也跟着跑了出来,他还是有些担心沈逾的伤势,向叶未晞请教了些治疗忘川河水腐蚀的法子,准备偷偷置些外敷的伤药送去。
他问了蘭依,今日是玄玉仙尊的沐日,便将药材称量后用铜杵捣碎,煎煮成药液后再准备偷偷添进去,正烧火时,腿脚忽然被什么蹭了一下,低头却见忍冬安静地趴在脚边。
“乖,别捣乱。”他正说着,忽然想到今日还没有给他喂食,于是便胡乱找了个借口拿着羊乳去了庭院里,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以精血饲养,小鹿犊子倒是长得还不错,想到这,他特地留了些加进药液里,这样一来想必药效也会好些。
赤霄诺跟着弟子的指引到了后山的一处暖泉处,幸好他以防万一增强了药效,否则以这泉水的体积,还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他为了掩人视线,化作狐狸原身,兴冲冲地叼着瓦罐爬到上方的山石处,但不敢靠的太近,否则就凭沈逾的敏锐度,一定会事先察觉到自己。
只是他出门时瓶口盖的太紧,两只爪子抓住后又啃又咬都没取下来,于是只好认命地换回人身,尔后匍匐在山石上一点一点地往下倒去。
他好不容易倒完了,正准备功成身退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内力雄厚的“谁在那儿——”吓的手一抖,连人带罐摔进了暖泉里。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数尺之高,沈逾向后紧贴在泉壁上,待看清身影后才不解道:“阿诺?”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咕噜咕噜的吞水声,他赶紧游过去一把捞过对方身体,将赤霄诺带到了水势较低的靠岸处。
赤霄诺现在浑身像个落汤鸡,往日飘逸宽大的红袖此时遇水便瞬间浮起了一大片,像个开伞的蘑菇一般壮观,他赶紧脱了下来,只剩一件蔽体的贴身里衣,他刚想解释什么,沈逾却从水中捞来了那只“同甘共苦”的瓦罐,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我见你被忘川河水腐蚀,特地寻来了疗伤用的药材作药浴。”赤霄诺低下头,支支吾吾道,若是可以,他也想像沈逾那样做好事不留名,可惜自己没有他那般厉害,总是后知后觉,亦或是将事情搞砸。
沈逾沉默了一瞬,他早就习惯于照顾身边的人,因此当习惯变成回报时,心情却总有些不自然,只是将对方的瓦罐稳妥地放回到岸边,为了减轻对方的负担,随意地聊起道:“从前,每当我犯错被师父责罚时,都会一个人来暖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