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维恕在清吧分开后,叶濯缨没有直接回实验室,而是回到了清华附近的住处。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细微的嗡鸣。他脱下羽绒服,里面还是那件稍显正式的衬衫,仿佛刚从某个学术场合归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处理邮件或文献,也没有沉浸在某个数学问题中。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维恕的话,以及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好像喜欢上汤睿哥了”。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的情绪波动,比面对未解的数学猜想更让他心神不宁。他习惯于用逻辑和理性构建世界,此刻却感觉自己站在了一片无法用公式描绘的迷雾之中。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手机,没有选择他惯用的、更偏向书面思考的邮件,而是直接点开了与汤睿的视频通话请求。
几乎是在拨通的瞬间,视频就被接了起来。
屏幕那端,汤睿似乎是在书房,穿着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背景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和柔和的灯光。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关切。
“小缨?”汤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温和,“怎么了?这个时间点视频,不像你。”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按照叶濯缨的习惯,如果不是紧急的学术问题,他更倾向于邮件沟通。
叶濯缨看着屏幕里汤睿清晰的面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和洞察力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关于“喜欢”的定义和困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他最终只是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
汤睿没有追问,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镜头更稳定地对准自己。“嗯,那就不说。”他语气轻松,仿佛叶濯缨深夜打来视频却只说“没什么”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一段奇特的视频通话开始了。
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叶濯缨只是看着屏幕里的汤睿,偶尔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汤睿也没有刻意找话题,他有时看看屏幕里的叶濯缨,有时低头处理一下手边的平板电脑,回复一两封邮件,但视频连接始终保持着。
他们一个在北京的冬夜,一个在不知何处的书房,隔着屏幕,共享着一段无声的陪伴。
汤睿能察觉到叶濯缨今晚有些不同。不是疲惫,也不是遇到了学术瓶颈,而是一种……罕见的、情绪上的游离。他没有点破,只是用这种安静的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
过了大概十分钟,汤睿像是想起什么,拿起平板电脑,对着镜头说:“对了,下午收到一份关于新型超导材料应用前景的报告,里面有几个物理模型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你帮我看看这个推导逻辑有没有问题?”
他将报告的一小部分页面展示给镜头。
叶濯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那些公式和图表。
“这里,”他指着其中一个步骤,“边界条件设定不够严谨,忽略了量子涨落的影响,所以后面这个结论是存疑的。”
“原来如此。”汤睿恍然,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
他们就着这个技术问题,断断续续地讨论了七八分钟。叶濯缨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和笃定,仿佛刚才的迷茫只是汤睿的错觉。
但当技术问题讨论完毕,对话再次中断时,那种微妙的沉默又弥漫开来。
叶濯缨再次安静地看着汤睿,眼神复杂,里面似乎有未说出口的话,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眷恋。
汤睿迎着他的目光,心头微动,却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最终,在视频接通第二十分钟整的时候,叶濯缨轻声开口:
“我挂了。”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就像他拨通时一样突兀。
汤睿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好,早点休息。”
视频通话结束。
叶濯缨放下手机,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清晰地跳动着,节奏比平时稍快。这二十分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没有推导出任何结论,但奇怪的是,那片笼罩着他的迷雾,似乎淡了一些。
而屏幕另一端,汤睿看着恢复成聊天界面的手机屏幕,若有所思。他敏锐地感觉到,今晚这通反常的、长达二十分钟却大部分时间沉默的视频,或许比任何语言,都更接近某个他期待已久的答案。
他笑了笑,没有去深究,只是将这份无声的悸动,悄悄藏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