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也是个苦命娃,小小年纪就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身后还拖着病重的爹娘,瞧着就让人心疼。”
荒岚眸光微动,未再作声,只静静听她往下讲。
“他当时面黄肌瘦的,谁看了能忍心?大伙儿便你来我往地帮衬着。后来他说要去个什么山谷学医,救他爹娘。唉,那时候他才多大?个头不高,主意却正得很。”
“忘川谷?”荒岚轻声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瞧我这记性!”大娘一拍大腿,沉浸在回忆里。
原来他们邻里间轮番劝了许久,也未能等到慕容瑜回心转意,最终别无他法,只好凑了些盘缠粮食,送他们一家出了山。
一开始还能收到信,最终却杳无音讯了。
“再回来时,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出落成如今这般模样。只是……可惜了他那苦命的爹娘。”
大娘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惋惜,随即又振作起精神:“如今他每个月还回来几趟哩。给我们这些老骨头瞧瞧病,分文不取。他嘴上从不提旧事,可我晓得,这孩子心里……都记着呢。”
言至于此,她蓦地有些哽咽了。荒岚给大娘递了一方锦帕,她才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总算缓过劲来。
少顷,她拍了拍荒岚的手,语重心长:“我看你也是个有心人,听大娘的,你们心里要是都有意,那便好好过日子。别等哪天缘分尽了,连个念想也抓不住,到时候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说罢,大娘已利落地站起身,顺手还给荒岚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笑道:“小玉这孩子眼光也好。行了,你再歇会,可千万别乱走啊。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松一松了。”
话虽如此,可这大娘面色红润,一看体格便很结实,就连她离开的背影都虎虎生风。
荒岚失笑着摇了摇头,也只当她是看花了眼。他分明同慕容瑜清清白白的,哪里就彼此有意了?
只是,想及对方数年间的遭遇,他还是不免心中一叹,幼失怙恃、尝遍人间冷暖的滋味,他怎会不懂?
幸得有乡邻庇护,慕容瑜方得一线生机,后又远赴忘川谷学得医术。其间种种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再说那忘川谷,医术冠绝天下,却超然物外。历代谷主收徒,不看家世,不论财帛,只考究一份根骨与心性。非心志如磐石者,纵有万千机缘,也难窥其门径。
只是,一旦拜入忘川谷,终身须得避世不出,而慕容瑜却还能在此行医问诊,应是另有缘故。可这毕竟涉及个人私事,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多问。
既如此,日后便倾尽所能,再对小大夫好一些。但以我的能耐,又可为其做些什么?
荒岚只兀自苦恼着,全然不曾注意外间骤然热闹的情形,直至一个黑影过来,重重拍了他一下,这才将他三魂七魄拉了回来。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吕亦安浑身上下挂满了大包小包,俨然一个小型货架,应是来送些物资的。
他气喘吁吁地将身上东西尽数卸下,这才一屁股坐在他身旁,长舒口气:“你总算醒了,昨日险些将我吓飞了魂儿。你说你,明知自己有伤还一意孤行,若是阁主知道了,你就等他老人家怎么削你吧。”
“这下可好,我空闲这几日来之不易,眼下也没甚安生日子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他佯作哭泣,实则偷偷觑着荒岚的反应。
见其始终无动于衷,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我不管!你不若今明两日便同我走!我要亲自监督你伤好。再说了,偌大的暗影阁,莫非还没有你一席养伤之地?”
这熟悉的抽风感,荒岚额角直跳,说得冠冕堂皇,恐怕只想把自己抓回去助他处理事务吧。啧啧啧,如此奸猾,难怪阁主敲定吕亦安作代理人呢。
这么一想,他索性微眯着眼,老神在在的,似乎要梦会周公。
吕亦安见他这般油盐不进,更是闹腾得愈发厉害了:“你想想,暗影阁里每日有人伺候你吃住,还有那么多同僚供你磋磨,想想便是神仙般的日子。”
“遑论你在流云山庄寄人篱下的,哪有咱们暗影阁自在。听为兄的,咱们结清诊金,自去逍遥。有什么好犹豫的,跟我走!”
寄人篱下?荒岚正欲反唇相讥,吕亦安却已上手要将他扒拉回去。
二人暗暗僵持间,却听得一道清润声音自远而近传来:“要去哪里?”
完了,吕亦安莫名有些心虚,这等语气,怎么活像我抢了他夫人?
旋即他又转念一想:“老子明明是给兄弟接风洗尘,他一介外人又有何顾虑。”遂中气十足道:
“当然是接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