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时,晨光正透过合租屋的纱窗,在他眼下投出淡青的阴影。
昨夜他几乎没合眼——晟煊基金会的服务器防御系统比他想象中更难缠,足足耗了三个小时才绕过防火墙,调出近三年的艺术品入库记录。
屏幕上的表格突然跳出一行标红数据。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鼠标滚轮快速下划:编号2021-04-17的明代青花瓷瓶,修复记录显示“局部釉色调整”,但实际入库时间比原主捐赠时间晚了整三个月;
2022-09-23的敦煌绢画残片,修复师备注“补全缺失纹样”,可经碳十四检测的原始年份却与捐赠方宣称的“顾氏祖宅旧藏”相差二十年;
最下面那行是《少年画像》的条目,修复记录里“覆盖重绘”四个字刺得他眼皮发跳。
“果然。”他低声笑了,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抛物线,将这些数据导入自制的分析模型。
淡蓝色的图谱在屏幕上展开,像团会呼吸的星云——被标记为“真实”的节点泛着暖黄,“象征”的则是冷白,两者间的连接线如蛛网般密集。
他对着“顾氏旧藏”那片冷白区域点了点:“他们不是在收藏过去,是在编辑人生。”
凌晨五点十七分,谢臻将图谱截图上传至匿名艺术打假论坛。
附言敲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拇指在回车键上顿了顿——“真正的赝品,从来不挂在墙上”,这句写完,他突然想起顾晟昨天握着蓝色橡皮时,指节微微发颤的模样。
论坛提示“发帖成功”的弹窗亮起时,他的手机在桌面震动。
是老秦发来的消息:“小臻,今早新闻说晟煊被挂上热搜了,你………”
他没回,只是点开新闻APP,看着“晟煊集团操控童年记忆”的标题从娱乐版飘到要闻区,“情感考古造假”的话题像滚雪球般冲上热搜第三。
“叮——”微信提示音打断他的浏览。
顾晟的对话框跳出来,只有简单三个字:“在美术馆?”他盯着屏幕看了十秒,回了个“嗯”。
半小时后,谢臻坐在美术馆侧厅的玻璃幕墙前,看着顾晟的身影穿过晨雾。
男人今天没穿西装,黑色Polo衫配卡其裤,倒像个普通来晨练的年轻人。
可他走路时肩背绷得笔直,谢臻隔着二十米都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紧绷。
“他们说我在‘编辑人生’。”顾晟在他对面坐下,指节抵着咖啡杯,“昨晚董事会开到凌晨三点,有人说我该公开否认,有人要我起诉论坛。”
他抬头时,眼底浮着血丝,“我问他们,知道《少年画像》的修复记录吗?知道青花瓷瓶的时间差吗?”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维护晟煊的体面。”
谢臻的指尖在桌下蜷了蜷。
他想起昨夜图谱里那些冷白节点——所谓“体面”,不过是用谎言堆砌的堡垒。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启动内部审计,所有涉及‘个人旧藏’的展品暂停公开展示。”顾晟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我需要知道,我这些年当成命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谢臻看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突然想起DV带里那个摔在泥坑里还笑出鼻涕泡的小顾晟。
他伸手碰了碰对方搁在桌上的手背,又迅速收回:“你会知道的。”
这句话像根线,轻轻挑开了顾晟脸上的冷硬。
男人低头盯着自己手背,那里还残留着谢臻指尖的温度,像颗小太阳。
他刚要开口,谢臻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本地新闻推送:“晟煊总裁顾晟回应‘记忆编辑’争议:启动内部审计,暂停旧藏公展。”
“舆论会更疯。”谢臻滑动屏幕,“不过……”他抬眼看向顾晟,“你松口了,他们就敢撕得更狠。”
顾晟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机。
掌心的热度透过玻璃桌面传过来:“撕吧,我受够了在假壳子里活着。”
谢臻抽回手时,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