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轮回,他记下了那个空号码,提前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女人,说这是她刚办的新号,从来没听过季栾沂这个名字。
第十二次轮回,他在九月一日那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季栾沂,从清晨到黄昏,直到火车鸣笛的那一刻,季栾沂突然转身,左眼的痣在夕阳下泛着红,轻声说:“谢清衍,你看,秋天真的来了。”然后纵身跃下了站台。
那一次,谢清衍的世界里,蝉鸣停了整整三天。
下课铃响时,季栾沂已经收拾好了书包,里面露出半瓶橘子味的可乐。他背上书包走到谢清衍桌前,把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放在他手边,瓶身的水珠渗进练习册的纸页,晕开一小片褶皱。
“我先走啦,”季栾沂的指尖在矿泉水瓶上敲了敲,“图书馆闭馆前记得出来,晚上好像有雷阵雨。”
谢清衍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校服后领沾着根细小的梧桐绒毛。他突然开口:“季栾沂。”
季栾沂回过头,左眼的痣在走廊的阴影里若隐若现:“怎么了?”
“没什么。”谢清衍低下头,翻开数学练习册,“路上小心。”
季栾沂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声混着蝉鸣渐渐远去,像一滴水珠融进了大海。
谢清衍坐在空教室里,指尖抚过矿泉水瓶上冰凉的水珠。瓶身上印着生产日期,是七月十五日,和他每次轮回开始的日子一模一样。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季栾沂会在后巷喂猫时被几个校外的混混拦住,会因为反抗被推倒在垃圾堆里,会在黄昏时拖着一身伤回家,会在深夜对着电话哭,会在第二天带着淤青的嘴角,笑着对他说:“昨晚睡得很好。”
他可以提前去后巷等着,可以把混混赶走,可以替季栾沂处理伤口,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那个冷漠的优等生。
可他已经这样做了十二次。每一次的“拯救”,都像是在给季栾沂的倒计时上,又添了一笔。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谢清衍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生锈的钥匙,放在阳光下看。钥匙的凹槽里卡着点白色的东西,像是某种粉末。第十二次轮回时,他在季栾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瓶一模一样的白色粉末,标签上写着“安眠药”。
原来那些深夜的电话,那些手腕上的伤痕,那些突如其来的沉默,都不是无迹可寻的。只是他花了十二次轮回才明白,季栾沂不是在等待拯救,而是在等待告别。
走廊里的挂钟敲了三下,图书馆闭馆的时间快到了。谢清衍站起身,把矿泉水瓶塞进书包,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是他早上出门时带的录音笔。
这一次,他不想再做什么了。他只想陪着季栾沂,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他想录下他的声音,录下他的笑声,录下他说“有点喜欢你”时的结巴,录下九月一日那天,蝉鸣停止的瞬间。
也许这样,当时间再次回到七月十五日,当他再次站在高二(三)班的后门,看着那个趴在课桌上的少年时,能稍微记起一点,关于秋天的味道。
他走出教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梧桐树上的蝉还在叫,不知疲倦,仿佛要把这盛夏的时光,一寸一寸地,啃噬殆尽。
谢清衍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发晃。他知道,距离九月一日,还有四十七天。距离下一次轮回,还有四十七天。距离他再次失去季栾沂,还有四十七天。
而这一次,他只想牵着季栾沂的手,听够这一整个夏天的蝉鸣。
哪怕结局早已写好。
哪怕秋意永远不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