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续上下一壶酒……还得走多久?”
风掠过树梢,没人回答。
只有藏在袖口的薄荷香(希尔昨晚塞的醒酒叶)忽隐忽现,提醒他:离小镇还有两天路程,而酒瘾与心事,一样都拖不得。
溪水像一面被阳光磨亮的铜镜,希尔蹲在镜前,把野果与草药先漂洗一遍:红的酸浆、紫的野葡、青的地榆,颜色跳进水里,荡开圈圈涟漪。
两只刚断气的野兔被他搁在石上开膛破肚,兔血顺着溪水漂走,打成淡粉色的旋涡。
精灵把薄荷叶在掌心揉碎,让清凉味冲掉血腥味。他随手在箭筒外侧插了一排风干的薄荷叶——箭支飞出时,会先带起一点凉味,足够掩盖杀气。
做完这些,他才俯身望向“镜”中的自己——耳尖沾着水珠,金发被风揉得凌乱。
昨夜那个歪扭扭的花环早不知丢在哪片草丛,他撇撇嘴,决定今天换个“搭配”。
手指灵活地分开长发,先取两缕额侧的发,贴着耳廓编成细辫,再用柔韧的草茎一圈圈缠住尾端;小辫往后绕,在耳后盘成两只松散的环,用新鲜侧柏枝当发卡固定。
剩下的发丝随意披下,阳光一照,像融化的蜂蜜。他又挑了几朵早开的野山菊、一小串覆盆子叶,斜斜插在辫根,颜色清淡,却恰好衬出精灵皮肤的冷白。
水镜里,金与绿交织,耳尖上的水珠闪成碎星。希尔侧头打量,嘴角终于满意地勾起——清新自然得像刚被森林吐息拥抱,再没有昨晚的狼狈。
他拎起兔子,甩了甩水珠,起身时发辫轻轻晃动,花瓣也跟着颤。
隔着一段距离,他朝大树下那个抱空酒壶发呆的身影瞥了一眼,故意把脚步踩得沙沙响,像给某人递了封无声的邀请函:
“今天的早餐配美景,要一起么?”
莱昂半眯着眼,懒散地斜倚老树粗壮的根,一条腿伸直,一条腿随意曲起。
空酒壶抱在怀里,像只被掏空的猫,铜壳被阳光烘得微暖。
他嘴里叼着根新落的青草,舌尖尝到青涩的汁水,暂时骗过喉咙里那只挠痒的酒虫。
树影筛下的光斑一片片贴上他的脸——棱角分明的眉骨、鼻梁、下颌,被柔化成一幅温吞的剪影。
灰绿的眼眸映着碎光,颜色褪成浅薄荷,像冬日湖面忽然迎来正午,冷意尽散,只余澄澈。
风掠过,耳侧碎发微动,他抬指拨开,指节上旧剑茧与光影交错,竟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远处溪水潺潺,草叶沙沙,希尔编发时的细碎动作偶尔传来金属轻响,莱昂却不动,也不喊。
此刻他整个人像被森林按了静音键——连惯常挂在眉梢的“别惹我”都松了绑。
空酒壶贴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阳光再暖,也填不满铜壶,却把他冷硬的外壳悄悄熔出一道柔软的缝。
莱昂的目光穿过斑驳树影,落在远处篝火余烬旁。
古恩正弯腰给艾蕾系斗篷带,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灰绿的眼眸映着那点小互动,瞳孔失了焦,像在看,又像在透过他们看别的什么。
草茎在他齿间被咬得微微变形,苦味漫开,他却忘了吐。
希尔缓缓地靠近,没打扰,只顺着莱昂的视线望去,金眉一挑,掏出随身小册
——羊皮纸边角卷翘,密密麻麻记满“人类行为观察”。
干薄荷叶被撕成小块,夹在纸页间当标签,指腹一捻,清凉味混着树汁散在空气里。
他一边记录,一边把晒得脆生的薄荷叶塞进箭筒,筒口顿时溢出微苦的清香。
写罢,希尔侧头,目光掠过莱昂放空的脸,落在那对不自觉收紧的手指上——空酒壶被抱得微微变形。
精灵耳尖轻颤,笔尖停顿,他低声似问似答:“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