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潜倏然抬手,打断练羽鸿的话,随即向门外叫道:“洪庆!”
“哎!”门外人听到声音,忙小跑着进来,“包爷,您吩咐。”
练羽鸿脸现愕然之色,颇有些不安地看向包潜,不知他要做什么。
包潜道:“去把少爷请回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洪庆脸现为难:“可是少爷说过……”
“老爷临走前亦提点过,须得应规蹈矩,让少爷学着打理家业。如今既有要事请少爷定夺,拖拖拉拉,推三阻四,像什么样子!你去告诉他,如若打定主意不来,只好由我包某人亲自去请了!”
包潜身份虽为护院武师,俨然一幅长辈派头,不怒自威,极有威慑力,显然在阮家地位不低,甚至连少爷亦可教训几句。
洪庆抹了把额间汗水,连连应声,小跑着离去。
练羽鸿难以置信地抬头,完全想不到包潜竟愿意帮自己至此。他发着抖起身,朝包潜深深一拜。
练羽鸿久居深山,虽心思单纯,却也知世事无常、人心不古的道理。包潜与自己素未谋面,肯在众家仆面前为他解围已是难得,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练羽鸿此前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情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实在不知所措,只得笨拙地、诚恳地不停朝他道谢。
包潜不再推脱,受了他那一拜,叹口气,深深看向练羽鸿:“若放在十年前,我包潜二话不说,必将随你前去探查。然而我现在同时要照顾阮府的安危,非常时期,阮家老小性命系于我身,不得擅离职守。”
“我在阮家虽有地位,老爷不在,家中大事交由少爷定夺,最终怎么办,还要看他的意思。”
练羽鸿缓缓点头,包潜于是道:“如此,便可安心留下等待吧?”
“只是,我仍有一事未曾弄清。”练羽鸿思索片刻,还是是问出了口,“为何包大哥一看到剑便确定了我的身份?难道没有怀疑是别人夺剑假扮?”
包潜看出练羽鸿的忧虑,笑着摇摇头,说:“大哥就直说了吧,练掌门去后,外界风评一直不佳,而你前些天……哈哈,人不风流枉少年,无妨无妨。是以我想不大可能有人会选择冒充你的身份来骗我,再者骗就骗罢,若真要动武,包某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练羽鸿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然而这事实在不好解释,只道:“这些都是误会。”
包潜却忽而感慨道:“是啊,我师父告诉我,昔年他被同门陷害,受重伤将死之际,得练掌门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二人此前曾有过节,练掌门却不计前嫌,慷慨相助。可以说若是没有你爹,就没有今天的包大哥,世人都道他是沽名钓誉之徒,实际那些人云亦云的,大多从未见过他。”
练羽鸿并未想到他会将话题引到练淳风身上,真若说起来,他对父亲也无甚了解。
练羽鸿下山以来早听惯冷嘲热讽,只是此情此景,能听到有人说说父亲所做的事,道他一句好话,亦给予他极大的宽慰。
仿佛冥冥之中,他顺水来到阮府,得到包潜的帮助,是受到了亡父的指引一般。
包潜见练羽鸿沉默,缓缓又道:“江湖中刀光剑影、人心变化无常,师父授予我一身武艺,最终归隐山林。大哥我没有什么大志气,既受到阮老爷赏识,便留下为他看家护院,少受外界侵扰,倒也看得清楚。”
练羽鸿苦笑:“我还从未考虑过以后该如何。”
“不妨,你的路还长着呢。”
包潜话音刚落,门外又有小厮进来,手中捧一漆盘,上头放着碗碟,端到二人面前。
“事出突然,府中已用过晚饭,让人匆匆赶出来一顿,请弟弟不要介意。”包潜解释道。
碗中面条细韧,以酱清与猪油化开调味,上头卧着一只鸡蛋与少许葱花。碟子里盛的则是炒青菜,菜叶翠绿清香,令人闻之欲食。
这一餐虽简单,却也并不敷衍。
练羽鸿捧着面碗,心中百感交集,时而感动无比,时而又觉得包潜招待自己,于他只是举手之劳,对于现在境地的自己,这恩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
面条热气腾腾,熏蒸着练羽鸿的双眼,他原本心情紧张,并不觉得饥饿,面碗端上的那一刻,霎时觉得腹内一阵痉挛,胃部抽抽疼痛,显然已饿到极点。
他以筷子夹取面条送入口中,再顾不上客气,两颊塞得满满的,一边咀嚼,一边艰难咽下,深深埋头下去,将面碗倾斜立起,用以掩盖自己发红的双眼。
包潜不再说话,默默注视着练羽鸿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撤下碗筷,此时天已黑透,月亮朦胧隐在云后,阮府各处灯火通明,不输白日。
二人交谈几句,包潜又提到请医师之事。练羽鸿心系师门,更不想再为包潜添麻烦,仍固执地拒绝。
半个时辰后,这才有人前来通传:少爷回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请包爷快快过去。
包潜回身给了练羽鸿一个稍安的眼神,抬手做请,搀着他出了房间,一同前往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