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重新安静下来,却又和从前截然不同。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终于重新降临。但这份寂静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之前那种被另一种生活频率隐隐渗透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仿佛被隔绝在外的疏离感。隔壁房间隐约的声响,不再是干扰,反而成了确认这栋房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的微弱证明。
他坐在床沿,目光扫过这个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近乎样板间的次卧。所有物品都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秩序井然,符合他所有的习惯。然而,在这片完美的秩序之中,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这种孤单,在他独居时从未如此清晰过。
是因为知道一墙之隔就有另一个人存在吗?
他躺下来,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窗外远处车辆驶过的模糊噪音,能听到楼上邻居隐约的走动声,也能听到——当一切其他声音暂时停歇时——从主卧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苏夏哼唱的旋律片段。
那调子很轻快,是他不熟悉的动漫歌曲。
他闭上眼,试图入睡,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今天的片段:她直白好奇的目光,她差点摔倒时惊慌的表情,她靠在厨房门框上讨要伙食费时亮晶晶的眼睛,还有最后,她带着一身水汽和桃香,笑着叫他“Striker先生”时,那狡黠又生动的模样。
他的尾巴在黑暗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尾尖轻轻扫过凉滑的床单。
原来,合租生活是这样的。
不再是绝对安静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堡垒,而是会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气息、习惯乃至存在本身,缓慢而坚定地侵入和改变。
这种改变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和失控,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被那吵闹的、温暖的、带着桃子味的气息,轻轻撬动了一下。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刻,司徒悠模糊地想,或许……他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安静”的含义了。在这个有苏夏存在的空间里,绝对的安静似乎不再可能,也不再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状态。
夜晚还很长,而他的新生活,才刚刚度过第一个,充满了意外、尴尬、一丝慌乱和……某种难以名状悸动的夜晚。
夜色渐深,城市的声音逐渐沉淀下去。司徒悠重新戴上了耳机,并非为了直播,而是习惯性地隔绝外界,在自己熟悉的游戏世界里寻求一份心神的安定。屏幕上光影闪烁,角色在他的操控下精准地完成每一个指令,这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可控的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隐约的、富有节奏感的电子音乐前奏,混合着女孩子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的声音,像一缕无法被完全阻挡的丝线,再次穿透了耳机的物理隔音和次卧那不算厚实的墙壁,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朵。
苏夏又开始直播了。
这一次,他似乎比之前更快地察觉到了这“背景音”的存在。他的操作没有停顿,但注意力却仿佛被无形地分走了一小缕,悬在半空,捕捉着隔壁传来的每一个微弱声响。
他能听到她随着音乐轻轻跺脚的节拍,能听到她与粉丝互动时清脆的笑语,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她此刻似乎是在画画,画笔与数位板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偶尔还会传来她对着麦克风解释构图思路的、带着笑意的柔软嗓音。
这感觉很奇妙。他明明身处自己亲手构建的、秩序井然的安静空间里,却被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的热闹生活所包围。那热闹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像一层温暖的背景色,涂抹在他原本略显冷清的世界边缘。
他发现自己再次下意识地将游戏内的背景音乐音量调低了一些。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时,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顿。深红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解和轻微的自我审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听清她在做什么吗?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他试图将音量重新调高,但手指在旋钮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任由她那边的声音,如同遥远电台的广播,若有若无地陪伴着他接下来的游戏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音乐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元气满满地与粉丝道别的声音。“拜拜啦大家,明天见哦!做个好梦!”然后是关闭设备的细微声响。
司徒悠几乎是同步地,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世界瞬间陷入了真正的安静,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清晰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跳动的节律。这种绝对的寂静,是他过去习以为常的,此刻却莫名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退出游戏,只是静静地坐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主卧的门被打开了。
哼着歌的、轻快的脚步声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门,似乎是拿出了一瓶饮料。
哼歌声和脚步声又朝着浴室的方向去了。
他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尾尖的菱形端点扫过椅背,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门外那个女孩的动向所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