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古墓中便多了一个名为杨过的少年。他性子果然如小龙女所料,活泼跳脱,甚至有些油滑,与古墓的死寂格格不入。他称小龙女为“姑姑”,称赵双双为“双双姐姐”,对孙婆婆更是亲近。起初,赵双双谨记师姐嘱咐,对杨过虽不冷漠,却也保持着距离,多数时间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小龙女。
然而,杨过实在是个极会来事的人。他机敏好学,对古墓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有时会缠着孙婆婆讲古墓往事,有时则会凑到练功的石室外,偷偷观看小龙女和赵双双练剑。他嘴甜,又会察言观色,偶尔采些野花,或是用草茎编些小玩意儿,悄悄送给赵双双,虽都被赵双双板着脸拒绝或转手给了孙婆婆,但久而久之,那层刻意维持的疏离,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些许。
这日,小龙女在密室中参悟《九阴真经》中一段极为艰深的心法,吩咐赵双双自行练习玉女剑法。赵双双练了半晌,有些倦了,便走到古墓出口附近透气,却见杨过正坐在一块大石上,对着夕阳吹着一片树叶,曲调呜咽苍凉,与他平日活泼模样大相径庭。
赵双双忍不住走近了些,问道:“杨过,你吹的什么曲子?听着怪伤心的。”
杨过见是她,放下树叶,脸上又挂起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胡乱吹的,想起些旧事罢了。双双姐姐怎么有空出来?不用陪着冷若冰霜的姑姑了?”
赵双双蹙眉:“不许你这么说师姐!师姐她……她只是性子清冷,其实人很好的!”
杨过耸耸肩:“是是是,姑姑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哪像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他语气中带着自嘲,眼神却黯了黯。
赵双双听他这么说,想起他的身世,心中一软,劝慰道:“你别这么说,现在不是有婆婆,有……有我们了吗?”
杨过抬眼看着她,夕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生机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单纯的善意。他忽然笑了笑,道:“双双姐姐,你人真好。比姑姑……有人情味多了。”
赵双双脸一红,嗔道:“你又胡说!师姐待我也是极好的!”她嘴上反驳,心里却因他那句“有人情味”而泛起一丝微澜。在师姐身边,她总是仰望、追随,感受着那清冷中的一丝暖意便已满足。而在杨过这里,她却能感受到一种更为平等、甚至带着些许依赖的交流。
此后,赵双双依旧大部分时间黏着小龙女,但偶尔,当小龙女沉浸于《九阴真经》的深奥武学中时,她也会与杨过说上几句话,听他讲些外面的趣闻,或是看他用各种法子逗孙婆婆开心。古墓里,似乎因为杨过的存在,而多了几分她未曾体验过的、属于世俗的喧闹与生机。她并未察觉,自己看向杨过的目光里,偶尔也会带上几分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属于少女的好奇与轻松。
这一切,并未逃过小龙女的眼睛。
她依旧清冷,依旧大部分时间在练功、打坐,参悟武学。对杨过,她维持着掌门师姐的威严与距离,除了偶尔检查他基本功进展,并不多加理会。但她能感觉到,赵双双的心,似乎不像以往那般,全然系于自己一人身上了。那双总是追随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眸子,有时会因杨过一句俏皮话而弯起,那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时会与另一个少年的笑语混杂在一起。
这一日,小龙女指点赵双双修习古墓派轻功中的一项精妙步法“惊鸿照影”。此法需在数根高低错落的石桩上疾走穿梭,讲究身随意动,心如止水。赵双双起初尚能凝神,几次下来,却因心中记挂着杨过说好今日要给她看一个新捉的蝈蝈,步伐便有些紊乱,气息也随之浮躁。
“心神不宁,如何能体会‘惊鸿照影’之妙?”小龙女立于一根石桩上,衣袂飘飘,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赵双双脸一红,忙道:“对不起,师姐,我重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杂念,再次跃上石桩。
然而,越是刻意,越是出错。在一个急速转身时,她足下竟是一滑,惊叫一声,便从丈许高的石桩上直坠下来!
这一下远比上次在平地练剑时凶险!
就在赵双双以为自己必定要摔个筋断骨折之时,腰间骤然一紧,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卸去了她下坠之势。她落入一个带着冷香的、略显单薄却无比安稳的怀抱。
小龙女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数丈外的石桩上凌空掠至,于半空中将她稳稳接住,两人轻飘飘落地,甚至没有扬起多少尘埃。
赵双双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小龙女的脖颈,将脸埋在她颈窝,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师姐……我……”
小龙女没有立刻放开她。她能感受到怀中少女温软的身躯和急促的心跳,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侧,带着独属于赵双双的、如同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新气息。这与平日练剑时短暂的、克制的接触不同,这是一种更为亲密、更无所遁形的依靠。
古墓派心法讲究清心寡欲,师父的告诫言犹在耳。她本该立刻推开她,厉声告诫她练功时分心的后果。
可是……怀中这真实的、带着依赖与恐惧的颤抖,颈侧那不容忽视的温热吐息,都像一道道细微的暖流,冲击着她冰封的心防。她想起赵双双幼时攥着她衣角的样子,想起寒玉床上交握的双手,想起她因杨过到来而偶尔露出的、自己无法给予的轻松笑靥……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涩意的情绪,极淡极淡地,如同水底暗涌,在她心湖深处掠过。
她终究没有立刻推开。
直到赵双双的情绪稍稍平复,发现自己竟如此紧密地抱着师姐,而师姐竟也任由她抱着时,她才猛地惊醒,如同触电般松开手,连退两步,脸颊红得如同晚霞,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练功再也不敢分心了!”
小龙女看着她慌乱羞赧的模样,那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与自己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属于幼年赵双双的影子重叠。她沉默着,伸出手,并非如往常般拂去尘屑,而是极轻地、将她因慌乱而蹭得有些歪斜的衣领,细细地整理妥帖。
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指尖不可避免地偶尔触碰到赵双双颈侧温热的肌肤。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让赵双双浑身一颤,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无妨。”小龙女收回手,声音依旧是那般清泠,却仿佛掺入了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缓,“今日便到此为止。去吧。”
赵双双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师姐此刻的眼神,虽依旧清澈见底,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那里面映着的,只有她自己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