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芙蕾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这双眼睛刻印在脑海里,然后抓起自己的旧夹克,有些粗暴地推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走向拳场更深的、通往后台的阴暗通道。
她的背影,依旧挺拔而充满攻击性,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步伐比起平时,少了一丝绝对的确定性,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紊乱。芙蕾站在原地,没有试图追赶,她看着VV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一个计划得逞的笑容,而是一种……找到了某种寻觅已久之物的、温和的释然。
她能感觉到,在VV那坚硬的外壳上,她成功地撬开了一道微小的裂隙,那说明她已经成功了。
周围的人群重新被新的赌局和酒精吸引,渐渐散去,没有人过多关注这个角落短暂的交流。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薇薇安留下的、淡淡的烟草味,与芙蕾身上那跨越了时代的、若有若无的异域气息交织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芙蕾仿佛成了“血与糖”的常客。
她不再总是站在角落,有时会找一个相对显眼的位置坐下,点一杯这个时代最便宜的麦芽酒,却几乎不喝,只是看着拳台上的搏杀,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追随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薇薇安无法忽视她的存在。那个白发的女人,像一道无法驱散的幻影,无论她是在台上战斗,还是在台下休息,总能感觉到那道平静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这让她烦躁,却又无法像处理其他麻烦那样直接动手。
有一次,薇薇安在台上将一个挑衅的对手干脆利落地击倒,台下欢呼雷动。她下意识地看向芙蕾常坐的位置,却发现那个女人正微微摇头,浅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赞同?仿佛在说“你可以做得更好,不只是这种程度的暴力”。
还有一次,薇薇安在后台擦拭指虎上的血迹,芙蕾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倚着门框,轻声说:“你左肩的旧伤,发力时会很影响吧?古埃及有一种呼吸法,或许能帮你缓解。”
薇薇安猛地攥紧了指虎,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清醒。“滚开。”她低吼道。
芙蕾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没有多说一句话,灰溜溜像只白鼠一样溜走了。
这种若即若离的、如同细雨般无声的渗透,让薇薇安坚固的心防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故事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薇薇安刚刚替帮派完成了一项“清理”任务,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泥泞,独自一人走在回巢穴的暗巷中。
雨下得不大,但冰冷刺骨,浸湿了她的夹克和头发。她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空虚涌上心头。她靠在湿漉漉的砖墙上,感受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的冰冷,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一件“武器”,一件用旧了就会被丢弃的工具。
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漆黑的披风在雨夜中像一团不祥的黑影,白色的麻花辫垂在肩侧。
是芙蕾。
她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步伐从容地走近,仿佛这污秽的雨夜和危险的暗巷,不过是她家客厅的地毯。
薇薇安瞬间绷紧了身体,进入戒备状态。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警惕而显得有些紧绷。
芙蕾没有在意她的敌意,笑着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路过一家还没打烊的面包店,他们的姜饼人做得意外的不错,据说是继承了某个快失传的配方。”她的语气平常得像是遇到了老朋友,“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薇薇安愣住了。
姜饼人?这种属于孩子、属于那些幸福家庭的、甜腻可笑的东西?
她看着芙蕾,雨水顺着对方白色的发丝滑落,那两根呆毛似乎也因为潮湿而耷拉了一点,但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在巷口微弱灯光的映照下,依旧清澈而平静。
她没有接。
芙蕾也不在意,将油纸包塞到薇薇安沾着泥污的手中,然后,又像变戏法一样,从披风内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还有这个,”她晃了晃酒壶,里面传来液体的晃动声,“来自北方森林的精灵之火,当然,是比喻。味道很烈,但能驱寒。”
薇薇安握着那包尚且温热的姜饼人,看着那个精致的银酒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打打杀杀、威胁恐吓,她都能应对自如,唯独这种不带任何企图、近乎笨拙的善意,让她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声音干涩,“为什么是我?你想要什么?”
芙蕾看着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泪水,但她却在微笑。
那笑容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疏离感的礼貌,也不是后来那种有点“屑”的戏谑,而是一种……带着深深疲惫,却又无比真实的温和。
“我说过了,VV。”芙蕾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值得更好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个时代,也包括一块姜饼人,或者一口能温暖身心的酒。”
她打开酒壶的盖子,不是自己喝,而是递向薇薇安。
“尝尝看。我保证,这比伦敦大部分的纯净水都要纯粹。”薇薇安沉默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姜饼人和酒壶。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冷、巷道的霉味,以及从酒壶口飘出的、一缕清冽而诱人的酒香,那香气,与她熟悉的廉价酒完全不同,带着某种来自遥远森林的、自由的气息。
她内心的壁垒,在那温热的姜饼人和清冽的酒香面前,终于崩塌了一角。
她缓缓伸出手,没有去接酒壶,而是抓住了芙蕾拿着酒壶的手腕。
她的动作很快,带着习武之人的精准,但力道并不重,更像是一种确认。芙蕾的手腕很细,皮肤光滑且冰凉,但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与她娇小身形不符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薇薇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