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她生硬地反驳,但语气里的坚定已经动摇。
“没关系。”芙蕾依旧平静,“时间会证明。我有的是时间。”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三个穿着邋遢、满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他们的目光在咖啡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芙蕾和薇薇安这一桌。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芙蕾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漆黑披风上,以及她与这个肮脏环境极不相称的、干净得出奇的气质上。
“嘿!看看这儿,兄弟们,”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缺了颗门牙的男人咧开嘴,露出猥琐的笑容,“哪儿来的小鸽子,走错地方了吧?”
他的同伴发出哄笑,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
薇薇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掐灭了烟,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扑出的猎豹。
打火机被她无声地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更加清醒。这是她的地盘,或者说,是她熟悉的黑暗领域。处理这种垃圾,是她的“专长”。
然而,芙蕾却轻轻按住了她放在桌下的、已经握紧拳头的手。动作很轻,带着制止的意味,却没有用力。
薇薇安不解地看向芙蕾,却见对方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浅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无奈。
“让我来处理,”芙蕾低声说,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暴力并非唯一的解决方式,而且……”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薇薇安旧夹克下可能隐藏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你今晚已经够累了。”
说完,芙蕾站起身,转向那三个混混。她的身高在对方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但她的姿态却异常从容。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礼貌而疏离,是她在无数时代里磨砺出的完美保护色。
“先生们,”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属于东区的口音,“我想这里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只是在这里避雨,无意打扰各位的雅兴。”她的镇定反而让那几个混混愣了一下。“雅兴?”缺牙男人嗤笑,“少他妈废话!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再陪我们喝几杯,或许能让你们完好地离开。”
芙蕾脸上那礼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眼神,却微微冷却了一些。“我建议你们重新考虑一下。”她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内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在事情变得……不愉快之前。”
其中一个混混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伸手就想抓芙蕾的胳膊。“臭女人,装什么装!”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芙蕾衣袖的瞬间,芙蕾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并非攻击,而是规避。她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后撤了半步,同时手腕以一种奇妙的角度轻轻一拂,仿佛只是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混混的手抓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步,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手腕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像是脱臼了,但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四溅的鲜血,只有一瞬间的接触和一个失去了战斗力的敌人。
另外两个混混惊呆了,酒醒了大半。他们看着芙蕾,又看看痛苦呻吟的同伴,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这个白发女人太诡异了,更何况白发本身就给人一种异样奇怪的感觉。
芙蕾依旧站在那里,漆黑的披风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眼神平静无波。“还要继续吗?”她轻声问道,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
缺牙男人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他妈等着!”他搀扶起受伤的同伴,三人狼狈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咖啡馆,连头都没敢回。
咖啡馆里恢复了安静,其他几个零星的客人敬畏地看着芙蕾,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芙蕾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坐回座位,端起那杯已经温凉的咖啡,又喝了一口。只有离她最近的薇薇安,才可能注意到,在她放下杯子的瞬间,指尖有极其细微的颤抖,但她很快用另一只手稳住了。
“你……”薇薇安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芙蕾的强大,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与她娇小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芙蕾处理问题的方式——冷静、高效、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力量”的认知。
“一点小技巧,”芙蕾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有时候,展示一部分实力,比彻底的暴力更能避免麻烦。”她看向薇薇安,眼神温和下来,“而且,我说过,不想让你再动手了。”
薇薇安沉默着。她看着芙蕾平静的脸庞,看着她因为忍耐疼痛而比常人更显清澈坚定的眼眸,看着她那件吸饱了雨水显得更加沉重的漆黑披风……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这个女人,强大而神秘,却对她展现出了近乎笨拙的保护和关心。不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仅仅是因为……她是薇薇安。
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清醒。她将空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走吧。”薇薇安站起身,拉紧了夹克,“这地方待腻了。”
芙蕾看着她,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顺从地拿起自己潮湿的漆黑披风,重新披上,跟在她身后。大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朦胧的雨丝。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煤气路灯在湿漉漉的鹅卵石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这一次,薇薇安没有走在前面,而是与芙蕾保持着平行的步伐。
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接近薇薇安所知的、帮派势力范围的边缘,她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面对着芙蕾,雨水打湿了她黑色的发丝,贴在脸颊,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凶狠,多了些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真实的疲惫。
“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薇薇安指了指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巷子,声音有些生硬,“……你要不要上来坐坐?”她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解释什么,“地方很破,但至少……有屋顶,比外面干。”
这是一个邀请。极其罕见的、通往她私人领域的邀请。
芙蕾看着薇薇安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明亮的金色眼眸,看着她唇下那颗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的痣,看着她那根因为潮湿而耷拉下来的、显得有些滑稽的呆毛。她能看到薇薇安隐藏在强硬外表下的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芙蕾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真实的、温暖的弧度,驱散了她眼中惯有的疏离感。
“好啊。”她轻声回答,仿佛接受了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我的荣幸,VV。”
雨丝依旧在飘洒,伦敦的夜空依旧被浓雾和烟尘笼罩。但在这条肮脏的街巷口,两个孤独的灵魂,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流浪中,终于为彼此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足以指引方向的灯。
她们的旅程,直到现在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