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VV。”
芙蕾的答应干脆得出乎薇薇安的预料。
没有追问,没有犹豫,仿佛薇薇安提出的只是去街角买份报纸般寻常。
她只是自然地向前走去,漆黑披风在昏暗巷子里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示意薇薇安跟上。
她们没有走向东区更深的迷宫,也没有前往任何薇薇安熟悉的、充斥着罪恶或交易的场所。
芙蕾领着薇薇安,穿过几条更加偏僻、连流浪汉都罕至的窄巷,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纺织厂仓库背后。
仓库外墙斑驳,布满铁锈的防火梯蜿蜒向上,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上面。”芙蕾指了指头顶,言简意赅。
薇薇安抬头望去。
防火梯看起来并不牢固,但在东区,这已是常见的垂直通道。
她没有多问,活动了一下刚刚上好药、依旧有些刺痛但已无大碍的手,率先抓住了冰冷粗糙的铁架,动作敏捷地向上攀爬。
铁梯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但在承受了她的重量后,并未坍塌。
芙蕾跟在她身后,她的动作不如薇薇安那般充满爆发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灵和稳健,仿佛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得恰到好处,攀爬时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漆黑披风在她动作间飘拂,像夜色本身生出的羽翼。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上攀登,逐渐远离地面弥漫的污浊气息和喧嚣。
越往上,空气似乎变得稍微清冽了一些,尽管依旧带着伦敦特有的煤烟味,但至少摆脱了街巷间那种黏稠的压迫感。
终于,她们踏上了仓库平坦而宽阔的屋顶。
这里堆积着一些不知废弃了多久的木箱和破损的机械零件,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煤灰。
但视野,豁然开朗。
伦敦的夜景,如同一幅巨大而阴沉的画卷,在她们眼前铺展开来。
近处,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贫民窟屋顶,像一片片晦暗的苔藓,镶嵌在扭曲的街巷之间。
远处,泰晤士河像一条铅灰色的巨蟒,无声地蜿蜒,河面上偶尔有船只的灯火如同鬼火般飘过。
更远方,西区那些富裕区域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闪烁着零星而傲慢的灯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无数根高耸入云的工厂烟囱,如同巨大的、永不疲倦的呼吸器官,持续不断地向已然污浊不堪的夜空喷吐着滚滚浓烟,将星光与月色彻底隔绝在外。
这就是伦敦。
薇薇安熟悉它每一寸肮脏的肌理,熟悉它隐藏在阴影下的罪恶与挣扎。
但站在这个高度,以这样一种抽离的视角俯瞰,她依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这是一种宏观的、令人窒息的庞大与沉重。
芙蕾走到屋顶边缘,那里有一截相对干净些的矮墙。
她轻轻拂去上面的煤灰,示意薇薇安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旁,漆黑披风的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她没有看薇薇安,而是仰起头,望向那片被工业文明染指的、不见星辰的夜空。
“在我的故乡,‘缪’,”
芙蕾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顶的寂静,带着一种遥远的、如同从水底传来的回响。
“夜空不是这样的。那里的星辰,像无数碎钻镶嵌在黑丝绒上,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有一种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在夜晚的海面上聚集,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流动的星河,孩子们会躺在海边的白色沙滩上,听着潮汐的韵律,辨认着星座,听着关于星辰与海洋的古老传说。”
她的描述勾勒出一幅薇薇安无法想象的画面。
星辰?星河?白色沙滩?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维度的神话。
她所知的夜晚,是“血与糖”的疯狂,是街巷的险恶,是躲在狭小房间里听着外面风雨声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