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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的血色告白（第7页）

我猛地别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和担忧的视线，同时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回来，声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和疏离：“没…没有…”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雨气的空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些，却掩不住其中的质问，“有人暗杀你啊陛下！你到底得罪谁了，竟让对方不惜潜入凌宫行此险招？！”

我的目光重新转回他脸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需要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是否明白他的任性妄为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洛伦听到我的质问，脸上的焦虑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愤怒、委屈和了然的神情所取代。

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站直了身体，原本捧着我的手骤然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愤与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的疲惫：

“肯定是这个混蛋表哥干的…”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嘴角流下，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该死的严司辰，居然又派刺客来暗杀我…他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又…？”这个字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某个疑惑的盒子。

我惊讶地张开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俩关系是有多差？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政见不合或者年少恩怨了吧？不知道的，听你这语气，还以为你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世敌呢！”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你们……你们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啊！何至于此？！”

我脑海中浮现出严司辰那张总是冷峻、却也曾在无人处偶尔流露出一丝复杂神情的脸。

虽然知道他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但“屡次暗杀血亲”这种行为，还是超出了我对那个被永昼星民众誉为“仁君”的帝王的认知底线。

“他就那样！一向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洛伦仿佛被我的质疑刺激到，情绪更加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几乎要压过窗外的雨声，“你根本不知道他背地里是什么样子！什么仁君，什么德政，那都是他装出来给世人看的假象！他骨子里就是个冷酷无情、睚眦必报的暴君！”

“你胡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的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急切地为严司辰辩护。

或许是因为他那晚在御星殿处理琉净时，最终也只是依律法办事，并未动用私刑？

或许是因为他在听闻战争利弊后，能压下怒火采纳建议，避免了生灵涂炭？又或许……

是那些深藏在我记忆角落、关于他曾经不经意流露出的、与“暴君”形象截然不同的细微瞬间？

我稳了稳心神，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试图用理性压下洛伦偏激的情绪：“严司辰是整个永昼星公认的仁德之君，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登基以来，严国国力日盛，百姓安居，他废除苛捐杂税，鼓励农耕商贸，设立孤幼院抚恤战乱遗孤，甚至多次亲自巡视边境，体察民情……这些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他或许手段强硬，行事果决，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未听闻他有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行径！你说他心狠手辣，屡次暗杀于你，洛伦，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曾经在什么地方，用非常过分的方式，触及了他的底线，狠狠得罪了他，他才不得不……才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对待你？”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愧疚或闪躲。

我并不完全相信严司辰是清白无辜的，今晚的刺客几乎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但我同样不相信，事情会如洛伦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严司辰单方面的、毫无缘由的迫害。

这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次、不为人知的纠葛。

我的质疑和为严司辰的辩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洛伦压抑的怒火和某种被误解的委屈。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前一步，几乎将上半身都探进了窗户，湿漉漉的头发蹭到了我的脸颊，带着冰凉的雨水和炽热的怒气。

“你懂个屁啊——！！”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这句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被理解时的愤怒与绝望。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被浓重的阴霾和痛苦占据，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而深沉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源于往昔创伤的恐惧。

“你只知道他是个仁君！只知道他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你知道他为了登上那个王位，都做过些什么吗？！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迫离开从小长大的严国，带着寥寥几个愿意追随我的人，在一片荒芜之地建立起洛国的吗？！”他的声音颤抖着，雨水和或许还有泪水混杂在一起，从他年轻的脸庞滑落，“你以为我想和他作对吗？是他！是他从来就没有给过我活路！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该死的‘前朝余孽’！哪怕我已經自立门户，哪怕我从未想过再回严国与他争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只要我活着，只要洛国存在一天，对他来说就是如鲠在喉！就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愤一口气倾泻出来。

窗外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小了，只剩下他激动而痛苦的控诉在房间里回荡。

“还有你……沐祈姐姐……”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目光死死地锁住我，那里面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让我心惊的执拗，“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对我下杀手？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些陈年旧怨吗？还是因为……因为我对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严司辰的杀意，洛伦的遇刺，与我那场万圣节被迫接受的告白……

这三者之间，那根无形的、危险的连线，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令人窒息。

雨，依旧在下。

夜，还很长。

而横亘在这对表兄弟之间，那掺杂着权力、旧怨、以及如今或许还要加上……情感的，深不见底的裂痕，似乎再也无法弥合了。

永昼星的夜空，因这万圣节的血色告白与随之而来的暗流汹涌，而显得格外漫长且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