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IV|童话◢
◤幕间|若由我来谈论生命的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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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下雪了。
神坐在磨砂镜面一般泛起微波的灰色水面之上,无色的轻软灰烬落在祂的手中。祂仰起脸看向原本全然被冻结的天空,那里的空洞再次开始了无休无止地崩解与复生。
祂再次垂下眼睑收回视线。
这片空无的隙间,很快又会有人闯进这里。
肺腔下沉、收缩、呼出多余的“空气”、腹腔用力、胸腔饱胀、吸气、呼气,再吸气,在难以计数多少次呼吸以后,那具破碎的、不成形状的漆黑人形出现在祂面前。
祂一面俯身将不断溃散的执行者揽进怀里,试图用接触分走些许崩解带给那个人撕碎灵魂的痛苦,同时将那枚黑色的挂坠塞进他的手中。
随即,散发着微光的淡金色因果线由四面八方向祂怀中的执行者汇聚而来,细密地填补进破溃的黑色方块之间的每一处角落,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缝补好原本亟待销毁的人偶,又使之回到原本鲜活的状态。
执行者再次睁开能够被称得上双眼的视觉器官时,那些光芒盛大的因果线已经全部化为当下这具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躯壳的一部分。
他坐起身有些费力地动了动略显僵硬的四肢,尝试用轻松的口吻逗笑沉默的少女神明:“望月姐,执行者的四肢修复不带保修的吗?”
祂低垂着眼帘,呼出一口气,然后将原本那件兜帽外套搭在他的肩上:“觉得有些僵硬是正常状况,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好。”
执行者拽住祂的衣角试图解释什么,最终却什么都能没说出口。
祂再次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试图模仿记忆中松田太太曾对祂做过的那样,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没关系,阵平,你永远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我知道那是你在当时能做到的最优处理,我不会,也没有立场为此责怪你。我说过的吧?我会一直支持你想做的一切。”
执行者沉默半晌,最终只是使劲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少女神明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昂了一些,拍拍一头卷毛做了个乖的口型,而后在自家执行者暴起反抗以前迅速闪身并找了个话题开始提问:“关于这个周目意外结束,你有大致的猜想吗?”
执行者只能磨磨牙回答:“非要解释的话,在尝试控制那团因果线后,我能感受到有什么存在被迅速抽离身体,我猜那应该就是我身体里的因果线?”
“基本就是这样。不过解释得更确切一点,当你扭转因果线使那枚炸弹无法爆炸的那一刻,原本的因果被完全扰乱了。属于那七个孩子的因果线原本即将终结,然而他们在你的干涉下活了下来,而因果无法凭空捏造,为此只能用你的本源来填补他们活下来的因果。”
“也就是说我救下他们了,对吧?”他紧张地绷紧了仍未脱离僵硬状态的四肢,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少女神明少有浮现起温煦的笑容:“是,你做到了。那七个原本注定在这一天死去的孩子,此后的人生拥有无限精彩的可能性。”
执行者被那张白瓷人偶一般沉静的面容上过于鲜活的“属于人”的笑容晃了一瞬,好似看到一朵苍白的花蕊绽放。他猛地放松,全身紧绷而僵硬的肌体也随之接近瘫软下来。
就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少女冰凉的声线仍在继续:“换个说法就是,因为有你的参与,他们活下去的概率由0变成了ψ,无论以后他们是否还会遇到祸及生命的巨大危险,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仍能活下去的前提下。在下一个轮回,以后的每一个轮回里,那七个孩子都不再会面对必将于11月7日死去的终局,而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你是说,之后的每一个周目都……?”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信息量而颤抖着。
神明无视执行者小心翼翼的希冀,只是将残酷的宣告继续下去:“这是未知的。你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性,延长了作用于属于他们的波函数的t的范围,但你无法操纵ψ值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再次归零。但如果只是这一点,是的,因果线一经变更不可复原,你做到了。”
执行者毫无顾忌地倒在粼粼的水波上,抬起右手遮住脸忍不住低低笑出声,随即变成难以抑制的大笑,笑着笑着又夹杂进不明显的哽咽。
只用很短的时间归拢好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再次来到少女面前,用前所未有严肃的语调向祂道谢:“真的很感谢你,望月姐。能帮我救下萩,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然而,被轻轻拥进怀抱了。
神明轻拍着他的后背,将他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顺着毛茸茸的卷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祂的语调依旧轻飘飘的:“嗯,没关系的,因为阵平也是在实现我的心愿,所以我也要感谢你。明明一直以来也会不安,但还是很好地做到了,很厉害哦。”
成年男性迟来的羞赧总算追上了恢复理智的执行者,他略微用力从少女的怀中退出来,若无其事地挠了挠鼻尖:“那个,望月姐,您、(*2)之前提到的蝴蝶的风暴,是指蝴蝶效应吗?”
“是。”少女给出肯定的回答,“如果把因果线的收束看做命运的既定,那么因果线由一个共同的发端向不同方向的分别发展就是蝴蝶效应的体现。对因果线的干涉一旦开始,因果线变动出现的概率就会像人类身体中的免疫风暴那样呈指数级暴涨,所以有蝴蝶风暴这个称呼。”
“听起来可不算什么好事啊。”他喃喃。
“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有什么糟糕的。这是改写命运必然的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他被少女话语中那种太过理所当然的平淡惹得忍不住笑起来,反过来把少女原本柔顺的长发揉乱成一团糟,一边慢悠悠地说:“可不能学成你这个样子,会吓死他们几个的吧。”
少女偏过头投去有些疑惑的眼神,又被成年人轻巧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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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这个周目结束后的箱庭看看吗?”
面对神明的邀请,执行者有些意外地问:“已经离开的周目,还可以回去看看吗?”
“完全不干涉的旁观是被允许的。非要举个例子的话,大概类似于galgame打出结局以后的后日谈,之类的。”
“啊,这样的描述,怎么和萩那家伙似的,还是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