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儿的存在,如同投入贾府这潭深水的一颗石子,石子虽小,却还是溅起了一圈细微涟漪。
她与黛玉的交往愈发密切。
黛玉心思细腻敏感,最初,虽觉和白九儿投机,但还是对白九儿心存戒备。
可白九儿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打探她的隐私,也不过问她和宝玉的纠葛,只是在她郁郁寡欢时,带她去看园中刚冒出的新笋,讲些山野趣闻,说些外面的罕见奇闻,在她为诗词伤神时,与她探讨更豁达的意境。
这日,黛玉又因前夜与宝玉口角,心中苦闷,加之春寒料峭,旧疾反复,咳嗽不止。
房里的紫鹃正焦急着,白九儿提着一个小食盒来了:
“听闻妹妹身子不适,我炖了些冰糖雪梨,最是润肺止咳。”
白九儿打开食盒,里面不仅是雪梨羹,还有几块造型别致、散发着淡淡药草清气的糕点:
“这是用山药、茯苓和一些对妹妹身体有益的草药做的,性子平和,能健脾益气,妹妹尝尝。”
黛玉心中感动,接过羹汤,小口喝着,清甜温润的感觉从喉间一直暖到心里。
又在白九儿期待的目光中,捏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绵软可口,甜而不腻,说是加了草药,却吃不出半点苦涩,只有一些药草清香,不自觉的就把一整块都给吃了。
原本还担心她身体的紫鹃,看的忍不住打趣起来,说白九儿比二爷好,二爷只会惹姑娘生气,话说一半,见黛玉脸色不对,自知说错话,便悻悻的住了嘴。
白九儿见状,笑了一声,盛了一碗雪梨羹递给她。
接过汤碗,黛玉出神的看着白九儿,忽觉鼻子酸涩,她又想起了宝玉:
“姐姐待我,竟比……”
她本想说“比宝玉待我还知冷热”,却觉不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圈却是红了起来。
紫鹃也的确没说错,白九儿确实比宝玉好。
九儿了然,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柔声道: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我与你投缘,和你一见如故,妹妹,你心思太重,于身子无益,而这世间除了……某些人某些事,还有许多值得珍视的美好,譬如你这满腹才华,譬如这园中的四时风光,譬如,真心待你的知交。”
她顿了顿,看着黛玉的眼睛,认真道:
“我知你与宝二爷情深,但情深易折,女子立世,终究要靠自己内心方能立得住,若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身家性命全然系于一人之身,便是将刀柄递予他人,终是险道。”
这话如惊雷,震得黛玉心神俱颤。
她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却又切中要害的言论。
是啊,她为何总是因宝玉一言一行而忽喜忽悲?
为何将自己的价值,全然寄托于他的理解和爱惜之上?
她想起从前还在家时,父母还在世时,她何曾如此多愁善感过,又何曾为儿女情长牵绊过?
可为何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白九儿见她不语,知她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只将食盒留下,叮嘱她好生休息,改日再来探望,便告辞了。
自那日后,黛玉虽仍难免为情所困,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与白九儿相处时,也更多地问及外界风物、民生经济。
白九儿则借机说一些简单的符合时代背景的理财观念,又将缇萦救父和班昭著史等稍加改编讲给她听。
她将的这些人或事,黛玉有的也听过,可她话里传递出的思想,却是黛玉从未思考过的。
女子也可有所为?
真的吗?
一颗名为“自我意识”的种子,在黛玉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另一边,宝玉的“成长教育”也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