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
昨天在桥下,不就也这样吗?
同一句“你不信我”,隔了一天,两人一人说了一次;同一句“我信证据”,隔了一天,两人也是一人说了一次。
多公平。
他把那蒙面人的画像从展昭手里轻轻拽出来,一边抚平被揉搓起皱的纸,一边弱弱地开了口:“展大哥,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声音很紧,很生硬,也很闷。
还没生气呢,眼圈儿都气红了。
沈秋瞥了他一眼,默默想道。
他觉得自己得为白大哥说说好话,至少……得让展大哥知道,他并不是不信他,他只是嘴硬。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小心道:“白大哥他就是太好面子了,他并没有不相信你。”
展昭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仍是黯淡。
“是真的,他就是对着你说不信你,说怀疑你,说你居心叵测,可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还是建立在承认你的猜想之上的,”沈秋认真道,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展昭,里面是一片真诚,“昨日你回开封府,白大哥直接就带着我去了素溪村,连个磕巴都没打,而且在我给蒙面人画像的时候,还是白大哥先和村民打听张茵和杨钧逸有没有关系的,人家说好像没有,他还嫌人家说话没个准,逼着人家硬想……”
他伸手把纪兰香和张茵的画像拿起来,又继续道:“还有这画像,刚开始问谁都说没有,我都打算根据村民的描述自己画了,也亏得白大哥能想出来,他居然带着我找上了这十里八村的王媒婆,说她二人毕竟是适龄的女子,媒婆之处定有画像,一去问,还真有。”
“他要是不信你,干嘛要把你交代给我的事儿全揽过去?美其名曰是给我指路,结果呢,我一直是跟在他后边儿跑的!”沈秋瘪了瘪嘴,委屈道,“一点儿锻炼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我都能列出一大箩筐来,展大哥,你说,他要是不信你,何必要跟着跑前跑后?你若说他是为了怕你冤枉杨公子,非得看着你……这可能吗?反正他当时说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你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你又是公门中人,是包青天包大人的属下,又怎么做得出无凭无据栽赃一平民老百姓的事儿,这些,他能不知道?”
“那日饮酒,我还问过他为何总是对你那副态度,不过……”沈秋的话顿了顿,眉心也蹙了起来,好像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该不该下结论。
展昭的脸色已经不像此前那么难看了,听了这么多,倒像是呆了似的,猫眼儿微微瞪大,里面藏着些意外和惊讶,看到沈秋如此神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问:“不过什么?”
沈秋纠结了一瞬,迟疑开口:“我觉得有些奇怪啊。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要对你那副态度,就是没来由的……那个你。多奇怪啊,一般来说,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总该是有原因的,我喜欢一个姑娘,因为那个姑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讨厌村头那条老黄狗,是因为它一见到我,就要追着咬我,都是有原因的,若是真的喜欢,或是真的讨厌,又怎么会连一个理由都说不出来呢?”
展昭又摇了摇头,他将桌上那三张画像收起来,站起了身:“白玉堂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怎会事事都有理由,他帮你,不过是为了证明杨钧逸的清白罢了……知道你绞尽脑汁说这些,是为了劝我宽心,”他笑了笑,“放心,我没事,身在公门,只需问心无愧便好,旁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我们一会儿到市集查探,你要不要先小憩片刻?”
“不用!”沈秋摆手道,“赶早不赶晚!我们这便去市集吧!”
平江县的市集在县西,与小杨府就隔了一条街,用不了二刻便能到。虽是县级,倒也是熙熙攘攘,热闹十足。
街两旁走几步便能遇见个摆卖荷包帕子的小摊,沈秋拽了拽展昭的袖子,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左右看了看,便蹦到一个小摊前,认真地打量着上面摆放的各式荷包,摊主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模样清秀,翠色衣衫,简朴干净,见他一副苦恼的样子,搭话道:“小郎君可是要挑个荷包?”
“是啊,”沈秋怏怏地叹了口气,“我家妹妹不知何时,见一个紫衣公子腰带上别了一个青色莲花样的荷包,我前几日归家,天天向我念叨个没完,可我今日找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个一样的来,姐姐,你这里可有吗?”
沈秋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又圆又大,装作委屈的时候,总是惹人怜爱的紧,翠衣女子见状,眉眼便弯了起来,道:“小郎君莫忧,同杨公子一样的荷包,倒不是那么难买,只不过若你家小妹非要青色莲花,现在是买不到一样的啦。”
“杨公子?”沈秋做出一副好奇的神色来,“姐姐怎得知道是杨公子呢?”
“杨家公子喜穿一身紫色,大家伙儿便都这么认了,”翠衣女子道,“也不知小郎君的妹妹,是不是见得那位。”
“应当没错,她说那公子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沈秋笑道,末了又问,“可为何买不到一样的了呢?”
翠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将摆放的荷包重新理了理,惋惜道:“谁不知道,杨公子荷包上的青色莲花,都是兰香绣的呢,可惜了,自兰香没了后,这市集上,再也没人能将青莲绣得那般栩栩如生了。”
“没了?”沈秋故作惊讶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郎君是才回来的么?”翠衣女子睁大眼,“咱们平江县,这一年可不太平呢。”
“我自是才归家不足三日,倒是没听得哪里谈及,姐姐可否说来听听?”沈秋转了转眼珠,笑着抬手摸了摸衣襟,神色一顿,转头去拉展昭的袖子。
展昭本来听得很是认真,感觉到自己袖子被拽后,侧眸望过去,在看见沈秋对自己眨眼睛后,露出一个无辜的神色来。
“做什么?”他无声张口。
“银子!”沈秋也做口型,间隙还不忘回过头对翠衣女子露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