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没法聊了。
看着她脸上郁闷的表情,陆嘉南眼底居然还浮现出一丝无奈:“我以为你早就做好我对你坦白的心理准备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发生,陆嘉南反应很平淡:“先上车吧。”
车上,桑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你妈妈她……”
“是跳楼去世的。”陆嘉南淡淡说。
成长,大概就是他能够淡然地说出一切,昔日少年难以启齿的事,如今说出口,除了怅然,竟也没觉得那么难堪。
二十年前,他七岁。
四口之家,高大成熟的父亲,漂亮温和的母亲,成绩优异的哥哥,加上才上小学不久的陆允。
那时他父母都是高中老师,生活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足以让兄弟俩过上很好的生活。如果那件事没发生的话……
陆嘉南眼睛暗了暗,他还记得那是个夏初的一个雨天。中考结束的哥哥陆辰去接才放学的陆允,路上两个人贪玩,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陆爸爸见两个孩子还没回家,又下了雨,就匆匆带上伞去接人。也就是那天,一个喝醉的司机开车撞上了他,雨天人少,加上司机肇事逃逸,等发现的时候,陆爸爸已经走了。
他父母关系好,噩耗一传来,周琴当场就晕倒在地。醒来后,她晕晕噩噩过了几个月。期间肇事司机被逮捕,赔偿款对方无力支付,陆家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
但周琴是老师,时间一长,总要去上班,就在旁人以为时间已经带走这家的伤痛时,周琴忽然出现了精神异常。
最开始发现的是陆辰,有天他正常上课,本来应该在同一所高中教课的周琴忽然冲进他的教室,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为陆爸爸偿命。
“都怪你,要不是你带着小允贪玩,你爸爸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周琴歇斯底里地叫着,很快被周围的老师拦下。
但那一巴掌还是打碎了这个家表面的平静。
陆允眼睁睁看着本来开朗的哥哥一下子变得沉默,但幼小的他还不明白妈妈是怎么了。
每当周琴发病时,陆辰只会捂住他的耳朵,一遍遍小声对他说:“小允不怕,妈妈这是生病了。”
生病的周琴很快无法承担起教学的任务,从老师转为后勤,又最终被校方辞退。
她的病越来越重,陆辰也越来越安静,他一边兼职赚钱给周琴治病,一边在繁重的学习里喘息。
他的学习优异,一直是学校前列,周围人既同情他家的情况,又夸赞他的能力。
但只有陆允知道,哥哥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像一根弦紧绷到极点。
就这样又过去一年,陆辰升到高三,老师说他预计能考上C大,日子好像见到了光。
但一天,周琴不知道在哪儿受了刺激,再次发病,砸完房间所有的东西后,叫嚣着让陆辰带着陆允滚出去。
当晚,陆允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格外消瘦的陆辰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低声说着对不起。
第二天,陆辰走了。
十岁的陆允碰了碰他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清楚认识到死亡的含义。
周围邻居看不惯,不知是谁说了句:“唉,作孽,要是周老师没给小辰那么大压力,这孩子也不会走。”
周琴在看见大儿子毫无生气的脸时,抱着头尖叫了一声,崩溃地说不是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说她没有。
之后陆允走上了他哥哥同样的路,一边上学,一边带着周琴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