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都是这样,被他一取笑,没了继续讲的兴趣,他欠起来完全是好朋友,哪有男朋友的样子。我哼一声翻身睡觉,要是让我不痛快了,他第二天会早早起来为我做美味的食物。
他原来其实不会做饭,都是在房东家或者学校里吃,到后来还有姥姥和姥爷做,他在美国不怎么会做饭,饿了吃牛奶麦片三明治。回来之前考虑到我,才学着做些料理和家常菜。他叹气跟我讲在美国的时候,姥姥做饭油烟味太大,触动了警报器,消防员都赶过来了,白花了几百刀,之后就买了保险,消防员跑了好几次变成了狼来的故事,到后来真的起火了,消防员都不来了。还好左邻右舍都备了灭火器,隔壁邻居家还有洗车的喷水枪,才把小火灭了。从那以后,家里自动备了很多灭火器和喷水器。
我们的生活步入正轨以后,我考虑养个猫狗,让李宪来打扫喂食。
但他不太想养宠物了,幸运金毛前些年已经老死了,葬在美国的宠物墓地里,宠物养久了,死的时候如同失去挚爱亲人,让人难以承受。换位思考,我也不太能承受,最后作罢了。
李宪稳定起来去了附近的大学做教授,我便跑过去当助教。有点忧虑他会被那些朝气蓬勃又博学多才的大学生很快吸引走,他一本正经请我动动脑筋想想,他在国外什么女人没见过,波涛汹涌的金发美国大妞都勾引不了他,还怕这学校里的柴女们?他已经历过千帆了,至于在国内师生乱搞败坏自己名声吗?
我鼓眼瞪他,那你还不是搞了你外甥女!我身材不也有点柴吗?!
他无奈连忙投降捂住我的嘴巴,拜托我在外面说话注意点,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更何况他要跟我精神恋爱一辈子。他甚至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是他的初恋,大概就是在我高中来见我一面的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在国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还老被同性恋找上。
原来他真是个守身如玉的老处男,并且要在我这里继续伟大的处男下去。我也佩服他的眼光,竟然对我状态最糟糕的样子动了异性之心。
至于那时候我心仪周培金,导致他回美国以后经常买醉,不过后来想通了,他只要看着我幸福就知足了。虽然他知道我心里永远有周培金很大一份特殊位置,他知道自己争不过一个早已逝去的人,但是他会在未来的陪伴中爱护我足够了。他甚至感谢周培金这样正气的英雄从前对我的陪伴,有时候与那个伟大的男孩儿比起来,他会感到很惭愧。如今看透,人生中的每一段缘分都是真诚特别的,所以无需计较得失,过好当下才是对得起彼此。
如今,李宪工作赚的钱都交给我保管,他提醒我,他以前不着调,今后不能了,交给我保险。我嫌麻烦不太喜欢管账,偏偏他们都喜欢用身家保证对我的忠诚与真心,假若他们有异心,叫我把钱全部卷走,不给他们留一分钱。这些工资,他们同样坚持都放在我账户里,除了其余特殊支出,每个月只要几百生活费就够了,真心天地可鉴。
李宪开始常常念叨,要和我好好经营我们的家。
我除了充满情趣的时候叫他小舅舅,时常会叫他出国前想的第一个英文名,萨达姆。他便赧然叫我别洗刷他了,想起来就丢脸。我说也很可爱啊,反正我又不是美国人,不嫌弃你。
提起美国人,便想起有一次他的美国同事来中国出差,顺便过来拜访他。他朋友虽然笑容满面称呼我李太太,背地里却以为李有恋。童癖,因为我朴素又长得实在像高中生,到后来把身份证给对方看才肯相信我是二十好几的人。
李宪总是希望我打扮得成熟点,我这副模样连大学生都不容易管理,和他一起走出去,他看起来仿佛一个包养了我的不齿之徒。
我后来听了他的建议,花枝招展打扮了起来,天生长相问题,效果不太理想。他认命了,叫我想怎么舒服怎么来吧,万事他来抗。他只求我不要去美国跟他做夫妻生活了,那样他一定会被经常当作恋。童癖抓起来的,而且当我们亲昵走在街上,警察多半会以为我是亚洲雏。妓,或者以为他是人贩子控制住了我。起码警察和热心的路人肯定会暗搓搓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李宪的嘴开过光,他说的这种事,后来果然都实现了,我们在路人和警方那里麻烦折腾了好几次。于是我们在国外只装作是兄妹,去旅游开房都开两间房,然后悄悄一起睡下,干些坏事。否则,彬彬有礼的李宪仍然会被人举报诱拐未成年。
回到中国的日子是最舒坦惬意的,到外旅游总会想念家里的美食,甚至会想念外公外婆。
在我们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里,李宪送了我一样特别的礼物。他先是带我和外公外婆去拍了一张全家福,对于我和李宪的情况,外公怪异看了看我们,嗫嚅嘴唇,叹了一口气,倒没多说什么,总算学会沉默了。
外公叹气的时候叫我把户口迁回来,不然丢人现眼。他又开始觉得丢人的时候,外婆在人生末尾总算硬气起来训他,老都老了还想不透,年轻人不拘泥这些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不要插手儿孙事。
我不愿意迁回户口,我以为结婚只是形式,我和李宪并不需要。
最后李宪送了我一张修出来的全家福照片,特别得使我心里暖洋洋的。照片上最中间是我和风华正茂的南茜姨母,我旁边是一身正气军装的周培金。两头上下分别是慈祥的姥姥姥爷,外公外婆,以及绅士的小舅舅。前面是可爱的惠香和弟弟,后面是清苦动人的李庚娣和一张拥有我们这个地区男人的混合面孔。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份礼物。
因为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合家欢。我活着永远难以实现的愿望,便是不论家人好坏的小团圆一次。
我同李宪和外公外婆去照全家福的时候,我便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了。我也曾经在这摔碎了的人生里,抱着对他们的歉意,不分白天黑夜地找着一堆堆碎片,试图复原最初。
冰箜隆意,大雪深数尺。
只有记忆枷锁,没有翅膀,只能在原地徒劳无功走啊走,如果可以,我希望变成一只不管是美好还是噩梦都能自若记住的鸟,记忆优秀的鸟,不再恐惧回忆的鸟,变成一只接纳自己的鸟,最终冲破牢笼。
隆冬里的记忆鸟已破茧重生。
如今,我看着大家的合照,内心裂缝中像是春日里开出了一枝新芽。
我在两张现实与虚妄交替的照片背面分别写下:
合家欢……
阖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