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后来每每都想,是不是她真的又做错了?她这样做,对顾臣尧是否真的太残忍?可她终究是个信命的人,算命的说,顾臣尧命带劫难,会克亲人。她是真的信,他的父亲母亲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倘若温曈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了温曈呢?
温母连想都不敢往下想,也正因如此,她才那样毫不手软的阻止他们在一起。不管分开的时候会多痛苦,时间久了,那些伤便成了旧伤,时间是治愈所有伤口最好的良药。
然而,温母还是低估了自己女儿对顾臣尧的偏执。如若不是这次温曈全线的崩溃,也许她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拆散两个相爱的人是种错误。
温曈从小独立惯了,骨子里刚强坚毅,坚强如她,最后仍为了一个爱人做到此种地步,温母不管再如何强势,也无法再对女儿说出一个不字。
温曈被送进医院那夜,温父在急诊室外对泪流满面的温母说,儿女自有儿女福,你又何必擅自替他们做下决定,到头来若是她过的不幸福,最后怨恨的仍是你。
温父对温母极其包容,几十年了,从来不曾说过温母一句重话,那是多年来第一次,温父口气严厉,面无表情的对妻子说话。
看到女儿那个样子,温母早已经放下了对顾臣尧的偏见,她想丈夫说得对,儿女自有儿女福,纵然以后会不幸,那也是温曈自己做出的选择,至少未来某年某日倘若温曈后悔了,她除了怪她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那样想之后,便真的释然了。
那样想之后,她便真的对温曈说,去找回顾臣尧。
二月的时候,温曈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胃病无法根治,只能养着,过了春节,温曈收拾行李踏上飞往米兰的行程。将近一年的时间,对米兰那个城市莫名的畏惧起来。温曈是个念旧的人,那里的人那里的事,至今仍清晰的印刻在自己脑海。
她向父母告别,她对他们说谢谢你们的成全。极少会有女儿对自己的父母说这样的话。但她的确是真心的,谢谢母亲最终谅解,谢谢父亲自始至终无声支持。谢谢他们能够包容女儿的自私任性,更要谢谢他们成全她的爱情,教会她只有努力付出了,终会得到回报。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温曈耳边犹是母亲低低的声音,熙来攘往的机场,母亲俯在她耳畔说,曈曈,代妈向他说声对不起,再说声谢谢,谢谢他这么包容我的女儿,谢谢他始终坚持如一,谢谢他把我当亲生母亲看待。
那么多的谢谢,也不足以表达温母对顾臣尧的歉意。如今想来,若不是顾臣尧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她又凭什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离开温曈,又凭什么让那么骄傲的男子面对她的咒骂一声不吭默然接受呢?
她用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尊敬狠狠刺伤了他。
温曈调皮的对母亲眨眨眼说,妈,他肯定不需要你的谢谢,家人之间不需要说谢谢的。
亲人之间,哪里有隔夜仇那,她那时那么怨母亲的不谅解,所有误会隔阂解除,仍是最亲的一家人。而这次,她要把顾臣尧带回来,真真正正的给他一个家。
顾臣尧,你渴望的家,亲情,爱情,我全都给你。回到我身边来,好吗?
米兰的冬天一如温曈记忆里的阴冷潮湿。天空下着细密的小雨,路边行人神色各一,她拖着不大的行李箱孤零零的坐着开往市区的大巴。下飞机时她曾给吉米打过电话,吉米告诉她顾臣尧并没有找过她,也没有找过卢乔西。
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到米兰呢?温曈清楚得知道他并不喜欢马德里,当初远走马德里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避开她,如今他离开上海,直觉他不会回到马德里,唯一的去处便是米兰。可是如果他没有回到米兰,又会去哪里呢?
温曈回到当初她们一起住的公寓,吉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吉米还是那样肆意,即便受过多大伤害,即便曾经卢乔西怎样对待过她,如今他们仍能成为朋友。这是一种幸运,但温曈想她和顾臣尧若是分别,便再也成为不了朋友了。她和吉米是不一样的人,没有吉米的那份洒脱,才会将自己弄到这样狼狈。
吉米问她,你确定顾臣尧回了米兰吗?
温曈苦笑,摇头,说,我不确定,我只知道米兰对他的意义不同于其他城市,若他最后无路可走,必定会选择米兰。
她是那样了解他,懂他心里的每一分苦楚,她曾经那么的想让他快乐,却成为他不快乐的根源。
吉米摸摸温曈的发,把她轻轻抱住,亲爱的不要沮丧,缘分这种东西是切不断的,如果他有心与你一起,你们不会分开的。
是吧。温曈淡漠的笑,可缘分也是最虚无的,也许他和她有缘分,也许他和其他女孩儿也有缘分呢?
卢乔西要请温曈喝酒,被温曈拒绝了。她想起离开米兰前,在卢乔西面前喝的酩酊大醉,那时必定抽样十足,如今再见到卢乔西,内心满是羞愧。她相信卢乔西,顾臣尧是真的没有找过他。顾臣尧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脆弱,哪怕那个人曾是他最信赖的朋友。
温曈又去了圣西罗,一切,似乎随着时光已物是人非。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的离开米兰,离开她曾经所熟悉的地方。
她只在米兰逗留了两天,便坐上飞往马德里的班机。
她第一次来到马德里,马德里的阳光温暖了她空洞冷寂了很久的心。她终于相信人们说的,马德里的阳光是有一种魔力的,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阳光都要温暖柔和。
温曈找到顾臣尧在马德里的工作室,那是以他的英文名命名的品牌,可他的合资人却告诉她,自从顾臣尧打了那通电话给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一刻温曈真的有一丝绝望,她忽然觉得害怕,假如她再也找不到顾臣尧了,该怎么办?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发现,除了她爱他,她对他真的一无所知。
她走过马德里的街头,想象着曾经顾臣尧也走在她如今走着的街道。她去伯纳乌看球,在人群里远远眺望绿茵场上那抹白色的身影,身披8号战袍的卡卡。
温曈突然觉得难过。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永恒不变的,在他们离开米兰之后,他们曾经都钟爱的球员也从米兰远渡到了马德里。马德里有多大的魔力,吸引那么多的人奋不顾身?
可是卡卡,我始终不习惯白色的你,我记忆里的你,红黑交错的二十二号,怎么会说如今纯白的八号?一样的绿茵场,却再也难觅圣西罗时笑靥灿烂的你。你曾说过,你会终老米兰,你曾挥舞手中的米兰球衣表达你对米兰的绝对忠诚。而现在你在马德里,这里是伯纳乌,不再是我记忆里的圣西罗。
如同顾臣尧的离开。诺言永远敌不过世事变迁,就算曾信誓旦旦的发誓,也逃不开终究离散的局面。像她的顾臣尧,像他们喜欢着的卡卡。
那场比赛她没有看到最后,她不忍看卡卡在伯纳乌欢颜傲然的容颜,她情愿他仍是她从前的圣西罗王子。有些人注定只能留在回忆里缅怀,不管曾经有多喜欢。
她在马德里纸醉金迷的夜色下给吉米打电话,她蹲在昏黄的路灯下不顾路人投来的目光哭的昏天暗地,她对吉米说,和卢乔西在一起吧,原谅他吧,趁还来得及,趁他还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