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泪如泉涌。
她的指甲将那男人的肩膀抓出道道印痕,甚至一手抓上去,把对方的脸也抓出五根鲜红的指印!
男人恼羞成怒,呼地一个巴掌摔在华岫的脸上,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大爷要好好地给你点教训!”说着,伸手抓住华岫的前襟,作势一扯,那衣裳便裂出一道口子,像是整个天与地都裂开了,华岫的双手再无暇顾及其它,只死死地将前襟抓着,护在胸前,欲后退,却被那牢牢抓地的树干抵着,没有了退路。
双唇一颤,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灵魂似的,僵如化石。
中年男人看华岫如此情态,也不禁有些动容。先前那双水灵生动的眸子,此刻却像枯萎了似的,半点光亮也透不出。但他觊觎她好久,早看到她一个人在林中坐着,偷偷地观望了一阵,确信周围并无人烟,他才走出来,如此虎视眈眈,垂涎已久,哪能因为她的绝望可怜便心生慈悲?
男人再度扑过来。
忽然,后背一麻,就好像被无数根针刺到了似的,又疼又痒十分难受。男人动作一僵,回头一看,只见一名青衣的少年单手按压着他,眼里的怒火像熔浆般喷薄,好像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了。
男人暴躁地喝了一声:“滚开!少管老子的闲事!”
那少年正是前来寻找华岫的宋夜痕,见此情景早已经怒发冲冠,便将那男人向后一提,对方就像沙包似的飞起落下,梆的一声摔了开去,又在地上翻滚了几转,额头正硌上路边一只被丢弃的马蹬。
顿时撞得鲜血直涌。
中年男人没有料到宋夜痕竟是练过功夫的,气力如此之大,一面捂着受伤的额头,一面跌跌撞撞地逃了。宋夜痕不欲再追,只看着蜷在树底浑身发抖的华岫,心中难受,满眼都是疼惜,来的路上那些愤懑怨责,一瞬间消失了干净。
他蹲下身去,轻轻扶住她的肩:“小姐,那人被我赶走了,他不会再欺负你了。”
华岫仍旧不动。
连眼珠子也没有转一下。
宋夜痕摇了摇她:“小姐,是我——”我字刚说完,忽然觉得面颊一阵火辣。竟是华岫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他一怔,便听对方哭骂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受人非礼,这样大的委屈,我完颜华岫生平从未受过,都是你害的!”
这一声骂,一个巴掌,仿佛将宋夜痕的理智又再唤回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华岫,纵然她还是泪光盈盈楚楚可怜,他却强令自己不做多想,只厉声道:“我若害你,便不会来找你!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到底要几时才懂得收敛?”
爱之深,恨之切,华岫哪里懂得。她只看此时的宋夜痕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她又想起他维护香锦,甚至毫不避嫌将她紧张地抱在怀里的情形,翻心想来,更是懊恼,她便冷冷地斥了一句:“你给我滚!”
宋夜痕的唇角浮起几丝冷笑。
那笑容里,极度的失望,却深深地隐着,不仅华岫看不见,就连宋夜痕自己亦好像浑然不觉。
他只是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好像受了一盆兜头的凉水,凉透了,连魂魄也在发寒。
他便不再说一句,只顾自骑上马,猛喊了一声,勒转马头。那马儿的前蹄立刻高高扬起,嘶鸣着,顺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便寻不着踪迹了。
华岫看宋夜痕竟然扔下自己不顾而去,便也坐不住,抽噎着站起来,一面骂道:“哼,你不管我,难道我不会自己认路回去吗?”那会儿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此番的目的,也忘记了身旁不远处还有一个陷阱,那陷阱宋夜痕避过了,她自己却一个不留神踩上去,身子一沉,便落在里面,后脑正好撞上凹凸的坑面,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宋夜痕骑着马跑了好一阵,却没有离开牧场,只是在那附近空旷的平野兜了好几个圈,他到底也不忍心真的丢下华岫一人,怕她会再遇到危险,心中烦乱滞闷,发泄了一阵,便又折回。
可是他到了刚才的树林却没有瞧见华岫的身影,他沿途寻找了一阵,心想莫非是她自己先回府了,一时无奈,惟有折返,回到完颜府,尚且没来得及过问,便被贺晴渊拉住,说是老爷在听风园里,一面探视大管家的病,一面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要他赶紧同去。
宋夜痕随贺晴渊回了听风园,见到完颜松,便听他说一些内外事宜重组分配的计划,大致的意思便是,大管家周礼有重病在身,需要安心静养,他从前既帮着完颜松处理府内的事务,在对外的生意上也有奔忙,而今便将府内事务暂且交由贺晴渊管理,宋夜痕则跟着完颜松,了解生意上的运作,尤其监管金铺。
大约到了戌时,会谈方才结束。
那时天已经落起蒙蒙的细雨,家丁撑了伞,接完颜松出了听风园,宋夜痕被贺晴渊拉着又絮叨了一阵,时间如雨丝,落了满地,不着痕迹。贺晴渊看天色不早,方嗫嚅着回屋去睡了。
宋夜痕始终心挂着华岫,不知她究竟是否安然地回来,虽则此时夜黑雨蒙蒙,而他并非完颜府的人,若要到红绡楼去,也颇有不便,但他想他只要确定她平安便好,哪怕只是站在门外问一声,也才安心。
他便撑了伞出了听风园,一路向着红绡楼走。那雨势急转,忽然便加大了好几分,啪啪地落在伞顶,仿如一种催促,他的脚步又加紧了一成。快到红绡楼时,冷不防斜路上冲撞出一个人,险些将他推倒。
红灯笼骨碌碌滚远了,雨一浇,那光亮顷刻寂灭掉。
宋夜痕站定一看,依稀是管门的李成安。他喊了他一声:“成安,是你吗?”黑暗中李成安声急如焚:“三管家,我可找到人了!”宋夜痕问:“你如此慌张,莫非出什么事了?”李成安道:“方才素临街的钱庄那边来了人,说是有个疯汉,在钱庄门口堆满了酒坛,还浇了火油,喊着要把钱庄一把火烧个干净,这会儿那边还混乱着,那疯汉是个刁民,难对付得很呐!”
宋夜痕皱眉:“那疯汉为何要来找钱庄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