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木青睁着眼看了看顶账,“干脆晕到明日他去上早朝,我再回罢。”
“娘娘!”素锦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会儿她的主子变得和小孩子一样任性。
“贵妃?”有人轻推门,舒木青立时闭上了眼,素锦连忙站到一旁福身请安,“见过柔妃娘娘。”
“还没有醒吗?”上官柔雪一脸关切,见素锦摇摇头,她又道,“那你仔细看着,待贵妃醒了,立刻来告诉我。”
素锦应了“是”,上官柔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站在床榻边,目光似乎带了些审视,在舒木青的身上梭巡着。
穗香果然没有骗她。论美貌,舒木青却是输她几分,妆容和衣裳都是极为中规中矩的,怎样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人,没瞧出有哪里特别。然而她却是短短半年从美人爬到贵妃的高位,这在大胤史上是从未有过的,所以她一定不简单,那个藏在她肚子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眼见柔妃的目光越来越犀利,神色也越发的不对劲,素锦忙道:“柔妃娘娘还是去大殿陪万岁爷吧,这里有奴婢就行了。”
倏然醒过神来,柔妃的笑依然温婉,刚才那一瞬的不对劲似乎是素锦的错觉,她道:“上泽殿刚送来急奏,皇上已经过去处理了。”素锦不知她为何要给自己解释,只得陪着笑了笑,柔妃又道,“你仔细照顾着吧,我先出去了。”
柔妃前脚踏出门,舒木青后脚就坐起身来,素锦忙拦道:“娘娘再歇会儿吧,此时就出去,也太明显了吧。”
她当然不会那么笨现在就出去,只是在这间到处都透着陌生气息的屋子,她感觉很不安稳,刚才柔妃那颇为犀利的目光就让她很不舒服。她是大胤朝的贵妃,虽如今不为太后皇帝所喜,但身份摆在这里,柔妃这样明目张胆地审视她,也不怕得了“大不敬”的罪名!
略略整理好了衣装,随着宫女到了大殿门口时,舒木青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殿内传出女子娇滴滴的笑声,还有男子略带低沉的声线。
她的身子骤然开始发僵,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摆放,本能地又想逃,宫女已然推开了门。
骤然的四目相对!
舒木青双眼发直,他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纳兰晟微眯了眼,望着她似笑非笑。
今日她穿着一袭碧蓝色缀着团团丁香的宫装,宽袖纱笼,腰间系着同一色的蝴蝶飞带,泼墨似的黑发简单地绾成一个叠髻,只簪着一枚翩跹蝴蝶式样的银钗,莹白如玉的脸庞在清柔的月光里更显娇美。但身子分明是僵硬的,目光也有些慌乱。
纳兰晟原本浮躁的心情此刻忽然浮上了点点欣喜。这样子的鸾贵妃他从前可是从未瞧见,以前的她和后宫其他女子一样,端庄有礼,只在偶尔时候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他的神色起了变化,自己没有察觉,但身旁的柔妃已然尽收眼底。
“贵妃似乎很吃惊?”回宫后的两次见面,她带给他的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在章凤宫突兀遇见时,她穿一身绯红宫装,眉目艳丽,目光却是怯怯的,似乎又带着一些厌恶。想到此,纳兰晟的笑忽而消失,对舒木青道,“站在那里做什么?等朕过去扶你吗?”
他的目光嫌弃地移开去,舒木青觉得自己的四肢终于苏醒过来,连忙福身请安后,惴惴地坐到柔妃对面,与他隔了两个位置。她微低了头,目光锁牢茶杯,不敢偏移半分。
柔妃微笑着道:“姐姐没事了吧?刚去瞧你,还昏沉沉地睡着,可把妹妹吓了一跳。”
“劳妹妹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舒木青眼观鼻鼻观心。柔妃又笑道,“其实姐姐起得真赶巧呢,皇上刚还和我说姐姐以前的趣事呢。”
以前的趣事?她茫然地微抬头看她,柔妃笑,“听说姐姐以前甚为喜欢剪纸,尤擅剪抱对的鸳鸯,还说在万圣节要给圣上剪上一千对呢,可惜腊月时姐姐又心血**说要去松尼庵为太后祈福……”
柔妃技巧地停在此处,不用看,已知晓皇帝的脸色此刻定然不好看,舒木青不知该说什么,复又低下头,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瞧妹妹这张嘴,原说来给姐姐接风洗尘的。早间没有和大伙儿一起去西鸾殿看姐姐,还望姐姐莫往心里去,实在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人得紧。为了赔罪,妹妹特别把皇上叫了一块儿呢。”
一段话说得当真有内涵,既把自己现在隆宠的地位显示得清楚,又提醒了她是戴罪而归的,莫要不识抬举。于是舒木青淡淡答道:“如此辛苦妹妹了。”
纳兰晟一直没说话,目光似乎也没延伸到舒木青这边来,让她感觉舒适不少。
§3
一碟碟精致的吃食端上来,宫女在旁边忙着布菜,柔妃小声地和青帝说了什么,惹得他一阵轻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
舒木青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握紧了筷箸,明明是该厌恶的,觉得他很脏的,为何看着他和别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时,还是会觉得胸口很堵,连满桌吃食都没了味。
“皇上,臣妾想喝银耳莲子羹。”柔妃偏侧了头,一双媚眼水光潋滟地看着他。青帝宠溺地应了声“好”,竟自个儿端了碗向舒木青这边走来!
舒木青浑身又绷直了,她这才发现那碗银耳莲子羹就在自家身前搁着。皇帝特有的龙涎香气慢慢沁入鼻端,那香味似无形的丝线,深勒浅捆地缠住了她的心,缚住了她的动作,她的眼神发直,筷子点在翡翠白菜的碟子里,竟没有半分力气移动。
皇帝已然走到她的身边,半弯了腰,宽大的衣袖拂过她的脸,舒木青整个意识似乎都模糊了,他的鼻息近在耳边,温热的呼吸流连,几乎让人脸红心跳得厉害,而他却神色自若地舀着羹,连眼角余光也没有偏向她。可他的动作分明不是这样的,他的左手舀了一下,整个人便向前倾,胸膛贴紧了她的背心,可下一秒,整个人又离开去,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对面的柔妃虽还是笑着,但看得出来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她本是想在舒木青的面前彰显圣上对自己的无上宠爱,却没想到会惹来这样暧昧的一幕!
纳兰晟似浑然未觉,待舀了半碗,才缓缓地直起身,舒木青刚要松口气,他却突然在她耳边道:“贵妃夹了半晌也没夹起来半筷子的菜,是在等朕的帮忙么?”那语调,慵懒中又带着些许情欲的味道。
舒木青几乎要跳起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却突然紧握住她的手,干燥浓烈的暖意在一刹那顺着指尖脉络流进五脏六腑,她的心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动起来,整个人越发地慌乱。
他捉着她的手去夹那粉白的白菜,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手中的筷箸却像是打仗一样,在碟子里乱窜,像是在撩拨她。
很多念头在舒木青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往昔的恩爱甜蜜情景闪过,被迫离宫时在西华门外,她哭断肝肠遥望长长的甬道,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还有那个瓢泼大雨的夜,随风起舞的白纱,疯狂纠缠的胴体,以及那道犀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