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木青在偏殿的花厅里小坐了片刻,便听到殿外陆陆续续到来的欢笑声。良嫔是最先进来的,见了她,不若往日那般活络,略微拘谨地向她请安后就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但时不时又带着好奇的眼光扫过来。随后来的苏美人、敏嫔、宛常在等都一一进来请安,众人落座后,都不再言语,花厅一时静得有些异样,与外面欢腾的气氛截然不同。
舒木青明了柔妃的事让后宫诸妃对她甚有成见,但她一向心高气傲,也不愿多说什么。瞧着各自都不安,便索性叫了素锦陪着去外面转转。
章凤宫她其实还是有些熟的,往昔她为了讨好慕容熙凤,经常来章凤宫陪着她聊天解闷四处转转,直到那个雨夜之事发生后,这里便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看到熟悉的景物,压抑了的记忆就忍不住往外冒。一路上也都尽量挑人多亮堂的地方走,以防自己再像往日那样不小心看到不该看到的。
在花园里走走停停,她刚行至虹桥处,便有宫人过来禀报说夜宴快要开始了,她们便随着那名宫人走,一路拐拐弯弯,她有些觉得不对劲,连素锦也察觉到了,拉住了舒木青的胳膊。
宫人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脚步停了,便有些疑问地转过头来,“娘娘?”
“这条路怕不是到夜宴的地儿吧?”舒木青拧着眉,宫人默了片刻,却用有些哀求的语气道,“娘娘还是快随奴才走吧,晚了,奴才这脑袋也保不住了。”
她隐隐猜到是谁,便也不再做声,向前走了两步,宫人会意,连忙往前带路。
拐过一方水榭时,恰是一丛凌乱的树林,皎洁月光透过枝桠投了一地稀疏的影子,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舒木青深吸一口气,提步往里走,素锦也跟着走了一步,却被宫人拦了下来,舒木青回头对她道,“你先下去罢。”
一路攀着枝枝蔓蔓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块宽阔的平地,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黑发如墨,耀眼月光笼罩着他全身,如同降了一层霜。
“臣妾——”
“贵妃可识得这湖?”
他突兀的打断,反而让她有些自在起来,于是便上前两步,站在他身后略后一点,往前望去,却是一片浩渺的湖泊,月光将湖面照得银白一片,远远望去,涟漪摇摇,波光粼粼。一时也没什么印象,但瞧着岸边芦苇丛里隐隐露出的一截船尾,她的脸蓦地烧红了。
“这是檀鱼湖。”
他侧头看她,黑眸里光色一跃,她与他四目相接。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正有些怔忪,他却已撤开眼去,有些嘲讽道:“贵妃如此想必也知道离这湖最近的地方是哪里吧。”
舒木青默然地低下头,她当然知道,翎翔阁在她的记忆里鲜明如旗帜,她对它的一切都清晰明了。不过,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吧,舒木青脑中某个念头突然一闪,端在腰间的手倏地收紧。
“看来贵妃是想到了。”
是的,她想到了,她被纳兰晟两次带来檀鱼湖时,总感觉有寒冷的视线盯紧了她,让她如芒刺背。现在她站的这块平地,前方有凌乱的树枝做最好的遮掩,但视线却是一片开阔,如此说来,她和青帝在此……慕容熙凤都站在这里瞧着?!
她的脸都被吓白了,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真是让人相当烦恼呢。”他的语气幽幽,有些像在撒娇,舒木青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了,他已转过脸来,略微弯下腰,鼻尖几乎挨着她的鼻尖,诱人沉沦的龙诞香气萦绕在周围,蛊惑着她的人她的心。
“贵妃帮帮朕可好?”他魅惑地牵开唇角,幽深的黑眸里全是她沉沦的脸,她几乎无意识地点头说“好”,纳兰晟满意的笑容如巨大的波纹在暗黑的夜里**漾开去,他突然吻住她的唇,他说“青儿帮朕杀了她”,明明是骇人的话语,却带着近乎甜蜜的语气在他们胶着的唇间辗转,随后一路滑过喉咙,在她的心里扎下根来。
她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迟疑,他的吻立刻凶狠起来,舌尖撬开贝齿,在她的口里攻城掠地,几乎像是要吞掉她。
“青儿,好不好?”
“好。”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在去夜宴的小花园时,舒木青有些魂不守舍,她想不通,很多事她都想不通。比如慕容熙凤前几日才说要和她联手对付后宫新晋宠妃,刚才纳兰晟却又和她说要她想方设法杀了慕容熙凤。她越来越不懂他了,如果慕容熙凤死了,那谁还能牵扯住慕容家族,保他朝堂两方制衡呢?而且,她一介异族女子,没有殷实的娘家作为后盾,她又使得上何种手段去击垮她?
还有,临走时,他对她说的在夜宴上她会遇见帮助她除掉慕容熙凤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还未到小花园,远远便听见欢庆的丝竹声。舒木青赶忙快走几步,宫人远远瞧着她刚想唱喏“贵妃娘娘驾到”,却被她抬手制止,宫人会意,鞠了个躬,而后过来领着她前往她的位置。
她的案桌摆放在慕容熙凤的右下首,这样想不引起人的注意也是不可能了。果然刚一坐下,原本在看歌姬翩翩起舞的慕容熙凤顿时含笑偏过头来,道:“贵妃真是姗姗来迟啊,这宴会可是要过半了。”
舒木青连忙站起身来,对她略微福身,“臣妾适才有些肚痛,在偏殿歇息了一会儿。”
慕容熙凤似笑非笑地“唔”了一声,瞧着众位宫妃都瞧过来,又笑道,“都往这边瞧做什么?那台上的歌姬可不比贵妃好看许多?”说完了,似才惊觉自个儿说错了话,她连忙捂了捂嘴,动作有些小女儿的娇羞,甚至有些懊恼地撅了撅嘴,“瞧我,最是喜欢胡乱说话。贵妃可别往心里去啊,我只是说那歌姬跳成一片总比我们这样干干坐着好看许多。”
“太后言重了,臣妾不敢。”舒木青又微微向这侧福了身。
这番话过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舞台上的歌舞上,而舒木青却清楚地听到慕容熙凤的一声冷哼,“是真不敢才好。”
舒木青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不做任何回应,只将视线定在舞台上。
歌姬翩翩起舞,薄俏纱裙飞扬起来,琴声袅袅环绕其间,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此等良辰美景,宫妃们自是说笑对酌甚欢。
舒木青心里因念着刚才的事,所以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又想起纳兰晟说能帮助她的“神秘人”,于是便拿着酒杯,像是要喝酒,眼角余光却是不断地往四面八方伸延开来。
然而视线在笑闹的宫妃中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认识的能帮助她的神秘人,一时又有些怀疑纳兰晟是否是故意诳她的,正举棋不定,视线在偏折向左时定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