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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与微光（第1页）

苏晚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江妍”两个字被晕成模糊的水渍，像极了那些被时光揉皱的过往。她蹲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连带着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掉在地上的三明治包装纸被风吹得轻轻作响，成了此刻最狼狈的背景音。

林晓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替她捡起三明治扔进垃圾桶，又抽了几张柔软的纸巾递过去。她没有贸然靠近，也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退到一旁，给苏晚续满了桌上的温水，保持着一个既不疏远也不冒犯的距离。工作室里静得可怕，只有苏晚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缠得人心头发紧。

过了许久，苏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用纸巾胡乱擦着脸，眼眶红得吓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她抬起头，看着林晓光担忧的眼神，喉咙发紧，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她怎么会找到我……她明明答应过，不再打扰我的。”

林晓光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先别想那么多，或许是辗转打听来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别慌，别给她任何打乱你生活的机会。”

“机会？”苏晚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从来都不需要我给机会，她只会用她的方式，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话音刚落，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不是江妍后来狰狞的脸，不是那些窒息的控制与折磨，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眼神明亮的江妍，和那句让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话——“晚晚，我是因为你才来的美国。”

那是十二年前，苏晚刚大学毕业，收到了美国一所设计学院的交换生名额，为期两年。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毕竟家境普通，独自在外的开销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可江妍知道后，眼睛亮得像星星，拉着她的手说：“晚晚，你去啊，这是多好的机会！我跟你一起去，我申请那边的艺术院校，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城市，互相照应。”

苏晚愣住了：“可是……你的专业在国内发展得很好，而且留学的费用……”

“费用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会支持一部分，剩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江妍打断她，眼神坚定又温柔，“我本来没打算留学的，但你要去，我就想陪着你。晚晚，我是因为你才来的美国，我们以后要在这里一起打拼，站稳脚跟，好不好？”

就是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苏晚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能被人这样放在心上，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交换生名额，开始疯狂地做准备。

初到美国的日子，比想象中艰难得多。苏晚的交换生补贴只够勉强支付房租，江妍的学费虽然有家里支持，但生活费依旧紧张。为了不让江妍分心，苏晚偷偷找了两份兼职：白天在设计工作室做助理，晚上去中餐馆洗盘子，周末还要接一些零散的设计外包。

那段时间，苏晚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赶地铁去工作室，晚上洗完盘子回到出租屋，往往已经是凌晨一两点。江妍心疼她，常常等她回来，给她留一盏灯，温一碗热汤：“晚晚，别这么拼，我可以少买点画材，我们省着点花就好。”

苏晚总是笑着揉她的头发：“没事，我年轻，扛得住。你安心画画，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等你出人头地了，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江妍会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晚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撑不下去。等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一定好好补偿你，让你再也不用这么累。”

那些日子虽然辛苦，却充满了希望。苏晚记得，有一次她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江妍逃课照顾了她一整天，给她物理降温，煮粥喂药，握着她的手说：“晚晚，你要是倒下了，我怎么办？以后不许这么拼命了，我们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那一刻，苏晚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她看着江妍眼底的心疼，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甚至规划好了未来：等江妍毕业，两人一起开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做饭，周末去看画展、逛公园，过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为了这个梦想，苏晚放弃了交换结束后留在当地设计院的机会，因为江妍还有一年才毕业，她说“我等你”；她拒绝了国内家人让她回国发展的要求，因为江妍说“美国的艺术氛围更好，我想在这里多沉淀几年”；她把所有的工资和兼职收入都交给江妍，让她买最好的画材，报最贵的辅导班，只为了让她能更快地实现梦想。

苏晚记得，江妍第一次获得校内画展一等奖时，兴奋地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手里拿着获奖证书，眼泪都掉了下来：“晚晚，我做到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一直支持我，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

苏晚笑着替她擦眼泪，心里比自己获奖还开心：“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江妍，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艺术家。”

那时的江妍，眼里有光，心里有爱，会在苏晚累的时候给她按摩，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替她出头，会在每个纪念日给她准备小惊喜。苏晚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她们会像约定的那样，一起在这座城市扎根，相守一生。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苏晚的思绪被一阵尖锐的手机震动拉回现实。她猛地回过神，看着屏幕上再次亮起的陌生号码，归属地依旧是那个让她逃离的小城，恐惧瞬间将她包裹。她下意识地按下了拒接键，手机刚安静下来，一条新的短信又跳了出来：

“晚晚，我看到你拉黑我了。没关系，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真的很想你，想我们在美国一起吃苦的日子，想你给我煮的热汤，想你说要陪我实现梦想的承诺。你忘了吗？我们说过要一起留在那里的，是你先放弃了我们的约定。”

看到“美国”“约定”这几个字，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怎么会忘？她从来没忘。只是，最先放弃约定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江妍毕业前夕，突然开始频繁地抱怨。抱怨苏晚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抱怨苏晚的设计太商业化，没有艺术气息；抱怨美国的生活压力太大，不如回国发展。苏晚以为她只是毕业焦虑，一次次迁就她，安慰她，甚至提出一起回国创业，可江妍却越来越冷漠。

直到有一次，苏晚提前下班，想给江妍一个惊喜，却在她们租住的公寓楼下，看到江妍和一个陌生男人并肩走着，两人谈笑风生，江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苏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冲上去质问江妍，江妍却只是淡淡地说：“他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资助人，以后我会跟着他一起回国发展。”

“资助人？”苏晚愣住了，“我不是一直在资助你吗？我这几年的工资，我的兼职收入，不都给你了吗？”

“那点钱够做什么？”江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苏晚，你太天真了。艺术是需要金钱支撑的，你那点死工资，根本不够我实现梦想。我跟着他，才能有更好的资源，才能更快成功。”

苏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之前说的‘因为我才来美国’，都是假的吗？你说的‘一起实现梦想’，也都是骗我的吗？”

“也不能这么说。”江妍避开她的眼神，“当时我确实是因为你才来的，但人都是会变的。苏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适合安稳的生活，而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那一刻，苏晚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她多年的辛苦，她的迁就，她的梦想，都在江妍的冷漠面前，变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