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中文

第九章（第2页）

讲到后面，阿比盖尔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鼻子也变得红通通的。

“亲爱的，别这样说，”袁业心温和地笑了笑，掏出手帕递给阿比盖尔，“你的努力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没有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弗农数学系毕业，也没有发表那两篇验证马赫不等式的论文，那我和茉莉再怎么找人写推荐信也无济于事。”

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阿比盖尔一直与她和梅瑞思志趣迥异，尽管侯爵的头衔使她天然就保有一个高院的席位，可她从没热衷过政治，只是一味埋头在数学研究中，哪怕时不时遭到梅瑞思冷嘲热讽。那种坚定不移和全情投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袁业心感到羡慕。

阿比盖尔接过手帕，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泪水把她灰绿色的眼珠浸泡得像闪闪发光的宝石。

“谢谢你，阿业，谢谢你一直都这么支持我。”她抽泣着说。

一旁的梅瑞思却好像对这样煽情的场景过敏似的，颇为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角：“哦，我可不会那样说，什么推荐信无济于事那种话……侯爵阁下，你应该好好感谢你尊贵的身份和两位人脉极其广泛的好友。”

她啧啧了两声：“说实在的，你痴迷于数学真是浪费，要是肯把这份心思花在高院，早就成为掌玺大臣了。”

阿比盖尔一下子破涕为笑，她假装生气地看向梅瑞思，说道：“哦，放过我吧，茉莉，我可一点都不想受那种东西的折磨！如果你能像阿业那样谦虚就好了，你总是那么骄傲。”

“学习她？噢，我可不要，她太谦虚了，这可不是一种好的品质，”梅瑞思像天鹅一样昂起修长的脖颈，用近乎俯视的目光看着两人，“女士们，谦虚只能埋没美名。”

袁业心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她侧过头，看到露台的纱帘被人掀开了一角，捧着银质餐盘的侍者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放在手边的高脚杯很快被倒入了金黄色的香槟酒。

“用餐愉快。”她举杯道。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袁业心的行程照旧排得很满，只是特别空出了星期三的上午。那天清晨，她独自搭着最早班的火车去了乔治威，随后叫车把她送到城西的帕赫特公园公墓。

车窗外落着细密的小雨，天空灰蒙蒙的，乌云低沉地压在头顶，地面上则飘荡着浓稠的白雾，氤氲出阴郁黯淡的氛围。袁业心靠在后座上，望着路边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隐隐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逐渐淡出了生者的世界，即将随着这辆汽车一同驶入另一个遥远又模糊不清的地方。

她此行的目的地确实是那样一个地方。

举行葬礼的圣穆尔特教堂在帕赫特公园的东北角，毗邻着下葬的墓园，袁业心撑起一把黑伞，由一名身着圣灵会教服的指引人员带领着穿过墓园，来到教堂门口。她今天穿一身黑色，只在胸前别了一支白花。

身穿黑色长袍的牧师已经神情肃穆地站在门口，迎接前来致哀的宾客，一旁是穿着丧服的莱斯利夫人，用一层黑纱笼住了脸颊。

袁业心在伞下凝望了她一会，她看不清那张被薄纱遮住的面容，只是在心里觉得她的小花似乎又清瘦了一些。

她收起伞，迈步走上前去，莱斯利夫人很快看到了她，同她打了一声招呼，并把她介绍给了身旁的教区牧师。

“多谢您能赶过来，这对安格尔和我都是莫大的安慰。”在她走进礼堂之前，莱斯利夫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说道。她一如往日般轻柔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高兴和宽慰。

袁业心却没能自然地回抱，事实上，她的身体甚至有些僵硬。她比莱斯利夫人要高出半个头，因此当对方将头倚靠过来时，刚好能挨到她的肩膀上，她只要微微低下头，就能闻见那股弥漫在对方发间的淡淡花草芳香，让她不由得想起花园路上那座安静又闲适的小房子。

那座房子现在却空荡荡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夫人。”袁业心往后稍退，拉开了同莱斯利夫人的距离，勉强保持住微笑说道。她礼貌地点头致意，随后便同莱斯利夫人擦肩而过，往教堂里走去。

安格尔·莱斯利微笑着的照片就供奉在正中的祭坛上，放在一个巨大的木十字架前，刺目得让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袁业心在共荣社里做事已经有两年零八个月，涉足政坛的时间则更久，已经很熟悉这一幢幢美轮美奂的大厦里事物运行的法则。在大多数时候，情绪只是一种装点门面用的华而不实之物，在熟练运用法则的同时，她自然而然地将多余的、会产生妨碍的东西摒弃在外。

可就在此时此地，居然有一丝陌生又异样的情绪从她心底翻涌上来。很微弱，但是很难忽视。

那种细小的、微微发苦的感觉，她想，大概是叫做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