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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1页）

繁忙的日程一直持续到星期六下午四时，袁业心坐在选区大楼四楼办公室里处理着最后一项工作。按照家族惯例，她得在今晚晚餐之前坐火车回到位于奥治维莱德郡巴宁镇法科莫村的家族庄园，与家人共同庆祝每月一度的日子——每月第三个星期日的“敬谢日”。

斯特劳姆小姐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戈尔沃·帕维尔一案的审讯进展。

“长官，相比上一个星期，我们又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其中包括进工党密探在西南的部分组织架构和一名尚未被发现的卧底。根据他们的供述，我们推测进工党分布在西南部的密探人数在二十人到三十五人之间，这些密探一般不会相互认识，戈尔沃·帕维尔是大部分基层密探的中间联系人，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备选的联系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直接联系，我们目前还没有清楚掌握这个二号联系人的情况，初步判断此人十分擅长乔装。”

“另外，他们提到西南部有几个级别比较高的间谍单独潜伏着，他们并不清楚具体的人数，也从没见过这些人。我想这些游离在组织之外的间谍就是戈尔沃·帕维尔曾提到过的‘磨坊’、‘猎犬’、‘河狸’等人，沃伦森和克尔利夫已经跟进调查了。这九名被秘密关押的犯人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濒临极限，我相信再过几天就能彻底突破他们的防线。”

“最后，在最初的二十八人名单中，通过您的方法，我们已经证实剩余十七人中的三人为进工党密探，而在对戈尔沃·帕维尔交往对象的持续排查中，也抓获了三名进工党卧底，我们很快会对这六人展开审讯。”

“辛苦你了，斯特劳姆小姐，”袁业心点了点头，面带笑意，“很高兴看到审讯工作进展顺利。”

“不过——”她忽然把语速放得很慢，搭在办公桌上的左手缓缓敲了两下桌面，“如果按照你们的推测，有二十到三十五个进工党分子被安插在西南部的话，那我们恐怕还有不少漏网之鱼没有抓住。”

斯特劳姆谨慎地把目光藏匿在圆形镜片后，她听出长官对自己的工作成果并非完全满意。

“请再接再厉，凯芙，我对你和一组都抱着很高的期望。”长官慢条斯理地说，露出一个饱含期许的微笑。

“请您放心。”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四时二十五分，袁业心料理完共荣社的事务，坐车回到位于五个街区外的住所。这辆车和司机都是专门为选区大楼服务的，把她送到家后便原路返回了。

她在博尼普雷西市区的住所是一幢低调的独栋别墅，整栋房子用青灰色的砖石砌成，一共两层高，每一层都是五居室，另外包含一间地下室和一座阁楼，门前和屋后还各有一处景色宜人的庭院。

这所房子里住的人并不多，只有她、管家丽姨、女仆詹琪和厨娘帕罗莫太太。对袁业心来说，这栋房子的空间无疑已经足够使用了，可她的母亲总担心她住惯了乡间广阔的庄园，会不习惯城市里逼仄狭小的空间，坚持在博尼普雷西郊区给她购置了一处贵族出售的田产，主建筑是一座19世纪初修筑的府邸。她拗不过母亲的好意，只好收下了这处田产，之后委托专人将它改造成了一处旅馆，交给一位声誉良好的酒店经理人打理。

袁业心按响了门铃，等待女仆前来开门，或许是感到无聊，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门前庭院。她每天都要从门前进出一趟，却头一次注意到围绕在栅栏旁的灌木丛中开着星星点点、颜色各异的小花，只是它们被成簇的叶片和枝条遮盖着，很容易叫人忽略。小径旁遍布着盛开的银莲花——这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才发现它的花瓣是浅淡的蓝色，就像一滴蓝墨水晕染开来，而栽种在四角的山茶花树有不少枝头坠着沉甸甸的花蕾，大约过不多久就要绽放了，树下则是一大片橙黄的……

“您回来了，小姐！”

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唤打断了她出神的凝视，袁业心回过神来，女仆詹琪已经穿过庭院来到她面前，打开了栅栏门。

袁业心收回视线，神情自若地朝她点了点头，踏进院子里，心里却对自己的举动有些诧异。她并不是对园艺感兴趣的那种人——或者说，园艺目前还没有让她了解的价值。她从来没有在上面耗费过时间，甚至不曾在院子里坐过一时半刻，所有照料庭院的事情都交给了管家丽姨，她只要求院子看起来整洁、美观。

对于自己刚才看得入神的举动，她一时间很难找到合理的解释。而且，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想将脚下这片庭院同什么东西来作比较。

袁业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迅速抛开令人不悦的念头，侧过头看向詹琪，问道：“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小姐，我等不及要回去了，真想快点见到妈妈！”

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要回到老宅，詹琪已经掩饰不住神情里的雀跃，语气也十分轻快。她今年只有十八岁，和袁业心一样是东方移民的后代，自小就生活在静海庄园里，父亲在庄园里耕种田地，母亲则是老宅里的管事，直到去年才被派到博尼普雷西的这栋房子里来。

袁业心和她一起走进屋内，詹琪帮忙将她的大衣和帽子挂到衣帽架上。

“丽姨和帕罗莫太太也都收拾妥当了吗？”

“当然！”詹琪调皮地笑了一下，“事实上，家里只有你还没有准备好了，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丽姨和帕罗莫太太就从储藏室内拐了出来，小心地锁好门后朝门厅走来。丽姨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头黑发整整齐齐地梳着发髻，穿着浅灰色的成套管家服，帕罗莫太太的脸上则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姜黄色的卷发有些蓬乱，袁业心猜测她是为了今天晚上和明天都不用干活感到开心。

她微笑着和两人打了声招呼，示意她们在门厅等待片刻，自己则去楼上换了一套衣服，下楼后随即向火车站出发。

等一行人坐着火车抵达奥治维莱德郡巴宁镇的火车站时，已接近晚上七点，老宅派来的司机在火车站外等候，预备着将一行人接回坐落在法科莫村东边的静海庄园。

天色渐沉，村庄里的夜晚总是寂静无光，村民们很早就关门歇息了，两辆漆着绿漆的四轮汽车在乡间道路上奔驰着，明净的月光下，凹凸不平的道路好像变成一条泛着银辉、蜿蜒向前的运河，两只小船晃晃荡荡地行驶在水面上，船夫卖力地划着船桨，想要将小船驶入停泊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