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平摊在檀木书桌上,字迹很好看,左上角被一支印着猫爪的钢笔按着,窗户半开着,雨水倒挂从屋檐延伸进来,零散的、洒在未写完一篇叫《无声》的小说上,爬山虎在窗沿蔓延,那是夏日中的翠绿之一。
鸢丛摇摇摆摆走向桥梁,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眼中碧蓝暗淡。
鸢丛感觉心口很重,很沉,好似泥土填埋在身体。鸢丛金黄色的欧洲发色扎起挂在身侧,发丝在雨丝中游荡洒出点点雨的轮廓,她生的秀丽,混血让她长着一副欧洲人面孔。
鸢丛倚靠与湿润冰冷的栏杆,白色长裙湿透大半,可她不再在意这些事物,她碧色瞳孔压在睫毛下,侧头轻笑一声,不禁让人痴恋。她低下头望着自己再也抬不起的右手,她蹲下身,左手环膝,喉咙哽咽着,泪滴悠哉落下,若是她没有生病她现在应该会和自己的爱人过得很幸福吧,但命运之神不会眷顾她,她清楚自己真的活不长了,渐冻症是治不好的,不如永生永世不再存于人间来得痛快。
风吹拂过她的耳畔,鸢丛的右手因风的冲击力浮在身前,她闭着眼,这是她得病以来第一次微笑——死时的解脱。
水中溅起细浪,鸢丛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一头黑发的人眼中泪光闪烁,右手垂在栏杆上,嘴微张,瞳孔睁大,看来鸢丛那个微笑不只是死时的解脱,还有对最好朋友及时来到能不让双方留遗憾的放心。
鸢丛怕疼,鸢丛会变成一缕亡灵陪伴鸢杏……
鸢丛从弹簧床上顿然坐起,看来那次死亡是她一辈子忘不了的梦魇。
这是鸢丛来着个地方的第五个月,一来到这时她的病竟然好了,似乎不治之症一眨眼时间就痊愈到毫无踪迹。
新手期在上个星期结束,没法留档复活,鸢丛死过一次,早没什么可留念,死就死,但她却发现自己离不开鸢杏了,那是一种奇特感觉。
鸢丛拍着胸口,安抚忐忑的心,她关闭开一晚上的音响,她倾听这首歌时手指顿然一懈,食指悬浮在关闭键上空顿了顿,却始终没按下。
“让心自然的休息,你就是我的风景,云高风清……”这首歌叫《你是我的风景》鸢丛喜欢这首歌,耳机里循环播放过许多次。
鸢丛从未关闭音乐,任由他循环在耳畔……
早晨
“你他妈告诉我,你拿签到积分去买了一堆零食!我的妈啊!“鸢杏大拇指关节掐着人中,眼珠子往上翻,做出一副濒死的样子,好似一只翻肚皮的鱼:”你脑子没问题吧我靠,七院还收人吗,把这个智障带走啊喂!!!”
凌晨的风很大,窗帘忽起忽落,宿舍大楼只有她们房间亮着,从远处看像一杯奶茶里唯一剩余的一颗珍珠。
鸢丛斜眼向鸢杏眨了眨眼睛,假装无辜,把头埋在枕头里,传出一种很模糊,很沉闷的音色:“咳咳,说的不是我,我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鸢杏俯下身子,手肘抵在桌角上,手扶额头还不忘你抽出只手拉出鸢丛抱在怀里的那个枕头给鸢丛头上来下:“装啥呢,积分你自己赚回来。”
鸢丛撅着嘴,尴尬地朝鸢杏身旁贴了贴,声音回荡在鸢杏耳畔:“对不起还不行嘛,真是的,自己赚就自己赚,有什么了不起的。“鸢丛不是不清楚自己有错,只是面子她还是要的,哪怕和她最好的朋友。
鸢杏起身往门外走,套了件外套,转头在客厅路留下一句:“行行,不和你计较,快走了,去接槐晞他们。”鸢杏头往门外撇了撇,示意鸢丛快走,这番无奈的话中宠溺挥之不散,虽柔却刚。
鸢丛没回答,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跟在鸢杏身后,鸢丛喜欢缠着鸢杏,比鸢杏肚子里的蛔虫还缠人,看来鸢丛病一好什么都好了。
车窗外的风吹的人脊背发凉,这几天车站票都是疯抢,槐晞她们还算幸运抢了个凌晨3点的票。外面这会儿黑得像打翻的冰美式咖啡,又黑又冷,难得会有几盏路灯亮着,想咖啡中映出人脸的冰块。鸢杏是个急性子,2点不到就把鸢丛叫醒,鸢丛遇到她可也是上辈子幸运上帝给多了,这辈子走在畜生道和人道中线。鸢丛作为作家写稿都要写到凌晨,加上她昨晚做噩梦还醒来了次,所以昨天晚上好像只睡了一个小时多的样子。
鸢丛靠在鸢杏身上补觉,从下楼到现在都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鸢杏早就对早起有抗体,现在属于无聊玩手机。开车他们有自己的私人司机,自己可懒得开。
鸢杏从鸢丛侧腰摸过去,想去搂住鸢丛的后腰,很轻,弄得鸢丛有些痒,鸢丛动动身子,皱下眉,但还是重新贴到鸢杏胳膊前。鸢杏撇过头去,又尴尬地咳了声慢慢抽回手。
鸢杏看着窗外忽闪忽暗的路灯,有些恍惚,鸢杏总幻想和鸢丛修成正果,可自己似乎很窝囊,认为自己配不上她,也认为自己与她没有可能。
“小姐,到了。”司机轻声提醒。
“知道了。“鸢杏回,”我让鸢丛在这睡着,别吵醒她。”
“是。“
鸢杏轻手轻脚把鸢丛推开,让他躺在座椅上。车门被打开,她回头望望鸢丛笑了笑。鸢杏刚迈出一步路,衣角就感觉被什么钩住了,她就知道是鸢丛。
鸢丛拽着鸢杏衣角不放,眉头紧皱,哼唧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像只睡完回笼觉的布偶猫,头发都睡炸了毛。
“松开,我要去接槐晞她们”鸢杏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角上拽开,脱下外套盖在鸢丛身上,生怕自己的“小猫”着凉。鸢丛不情不愿把自己手收回。鸢杏关上车门,向前走几步,忽然回头望望,见鸢丛趴在车窗上扮出一副鬼脸才放下心,微笑挥了挥手对口型说个拜拜。
“小姐对您可真是格外的好。”司机声音很低沉,不难听得出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司机。
鸢丛不太喜欢和年龄太大的人过多交流,只是坐起身子,轻笑声,回个嗯,就没有什么后续话题了。
鸢丛掏出手机,看看小说过审没,其实根本不用猜,这是鸢丛第几次被审核拒回来着,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其实不过审也理所应当,写的东西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鸢丛是虐文专业户,她的每一篇作品要么全死,要么留一个让留下的一个为他人的死亡痛苦一生,总而言之,她手下的角色每一个都被他虐的死去活来。
“嗨,鸢丛!“鸢丛的视线从手机上离开,往声音的源头望去。
“槐晞?“鸢丛按下手机右侧的按钮,把手机倒扣放在腿上,“你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