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野的心猛地一沉,安静的聆听着。
“是我父母。”程念继续说道,“他们出了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我就站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那走廊又长又冷,我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我那时候已经在医学院读了好几年书了,知道那种伤势存活率有多低……可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觉得也许没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她说道这里明显地哽咽了,陆知野在黑暗中,仿佛能看见她用力压抑自己情绪的样子。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他对我说,“我们尽力了”。”
程念深吸了一口气,“我甚至都没……看到他们最后一眼。我学医那么多年,背了那么多书,考了那么多试,却连自己的父母都救不了留不住。那种无力感……让我无法呼吸……你明白吗?”
陆知野感到一阵心疼,程念这么多年都活在深深的自责里她该多么痛苦。她忽然之间,对她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来她的执着根源在这里。她将自己放逐到最危险、最需要医生的地方,用拯救陌生人的方式,来填补内心因未能拯救至亲而留下的创伤。
“我明白那种感觉,”
“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尤其当我们面对不公,或者是……像你这样,面对意外或是生命的无常。”
她觉得此刻应该分享一些自己的故事,这不仅是一种平等的交换,更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记者吗?特别是,这种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的战地记者。”
程念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
“是因为我高中时一个最好的朋友。”
“她家里开了一个加工厂,规模不大,但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后来,因为不肯向当地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交什么‘保护费’,就被各种找麻烦,恶意举报,断水断电,最后甚至恶意诬陷他们的产品有质量问题,厂子被查封,她爸爸还被抓了进去。他们一家求助无门,找遍了所有能找的部门,□□、投诉、媒体……但都没有结果。”
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朋友天天以泪洗面,整个人都垮了。我去看她,她问我:“知野,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老老实实做事,却要遭受这些?为什么坏人可以无法无天?”
陆知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回答不了她。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当一名记者。不是那种只报道娱乐的记者,而是要当一名能挖掘真相的记者!把那些龌龊的、被权力和金钱掩盖的真相,都挖出来曝光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看看!”
程念静静听着,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理想化”的记者。她的勇敢和热血,并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对公正的渴望和对弱者的悲悯。
“有时候,真相本身就很残酷。”程念轻声说。
“但再残酷的真相,也比活在谎言里强。”陆知野立刻回应。
对话到这里,自然而然地中止了。但气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那种因为陌生和危机而产生的紧绷和凝重,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起经历生死后产生的信任,以及两颗心在坦诚相对后的暖意。
她们不再说话,各自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共同守护着中间那个小生命。未知的危险依旧悬在他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