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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共犯（第2页）

“好。”

一个清晰的、平静的单音节，打断了我内心崩溃的进程。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同意了？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无奈？或者别的什么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她朝我走了过来，步伐平稳，停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走吧。”她说。

我呆愣了几秒钟，才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把旧伞，按下开伞键。伞面“嘭”地一声撑开，因为年久失修，动作显得有些滞涩。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雨幕。

伞并不大。为了两个人都能勉强不被淋到，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极淡的、清冽的香气，混合着雨天潮湿的水汽，形成一种独特的、让我头晕目眩的味道。

我僵硬地举着伞，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身体尽量偏向伞外，宁愿自己的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也不敢与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她走在我旁边，沉默着。目光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线条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沉默地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校园小径上。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声音密集而响亮，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属于我们之间的“安静”。脚下的积水被踩出哗啦的声响，路两旁的香樟树在风雨中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悲鸣。

这短短的一段路，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吸的轻微起伏，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能感受到雨水溅湿裤脚带来的冰凉触感。

我们像两个被迫挤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的、互不相容的个体，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暂时成为了“共犯”。沉默是唯一的交流，而这沉默本身，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

走到教学楼出口，需要穿过一条没有遮拦的空地，风裹挟着雨水斜扫过来。我下意识地将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些，试图为她挡住更多的风雨。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极快地侧头瞥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那已经被雨水淋湿的右肩。

但她什么也没说。

终于，走到了校门口。她家和我家是相反的方向。

我停下脚步，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是把伞给她？还是……

“到这里就可以了。”她先开了口，语气依旧平淡，“谢谢。”

说完，她不等我回应，便微微低头，从伞下钻了出去，快步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屋檐下。

雨还在下。她站在屋檐下，没有看我，只是望着街上的车流。

我撑着伞，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伞下的空间忽然变得空旷，那股属于她的清冽香气也很快被雨水和尘土的气息冲散。

她不需要我送她回家。甚至不需要我这把破旧的伞。

刚才那一段路的同行，像一场短暂的、不真实的梦。

我看着她站在屋檐下的背影，挺拔，孤直，仿佛刚才那段共撑一伞的经历，对她而言，只是解决了一个小小的、暂时的麻烦，无需挂怀。

一种混合着失落和释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失落于连接的短暂，释然于酷刑的结束。

我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撑着自己的伞，走进了相反方向的雨幕里。

雨水打湿的肩膀传来冰凉的触感，但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伞柄而留下的灼热，却久久没有散去。

那把旧伞，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那个雨天，属于她发梢的，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

我和她，是雨天的共犯。共同保守了一段短暂、沉默、无人知晓的同行秘密。

而这个秘密，像一颗被雨水浸泡过的种子，深埋在我心底那片潮湿的土壤里，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