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分手的季节
初雪来得比预期更早,细碎的白色晶体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打着旋,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这座城市尚未准备好入冬的街道。行人裹紧外套匆匆而行,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随即消散。这是个适合离别的季节——自然界的凋零与人心中的萧索,奇妙地同步了。
【任千慧·世界·最后的对话】
任千慧推开咖啡馆那扇熟悉的木门,风铃因她的进入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与她沉重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暖气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她摘下眼镜擦拭时,模糊的视线中已经捕捉到了陈朗的身影——他坐在他们常坐的靠窗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是他的美式,另一杯是她最爱的拿铁,上面精心拉了个心形图案。
这个细节让她的心抽搐了一下。
她走过去,放下包,在他对面坐下。窗外,雪花开始密集起来,像是天上有人撒下无数细碎的纸片。
“你来了。”陈朗的声音有些干涩,不如往常清亮。
“嗯,路上有点堵。”任千慧轻声回应,手指缠绕着围巾的流苏,那是去年陈朗送她的生日礼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咖啡馆里低回的爵士乐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填补着空白。任千慧低头搅拌着拿铁,心形的拉花在搅拌中逐渐破碎、消失,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朗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我想了很久,”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雪花上,“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尽管早有预感,这句话还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任千慧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继续搅拌着咖啡,力度不自觉地加大,几滴棕色的液体溅出杯沿,落在原木桌面上,形成深色的斑点。
“你要强,我欣赏;你努力,我支持。”陈朗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是背诵一篇练习过无数次的讲稿,“但我想要的是平淡的生活,朝九晚五,周末看看电影,逛逛超市,几年后也许有个孩子。而你——”他终于看向她,眼神复杂,“你注定要展翅高飞。”
任千慧停下搅拌的动作,抬头直视他:“你觉得我不想要平淡的生活?”
“你想要,但不是现在,也许不是和我。”陈朗苦笑,“记得你上次为了那个项目,连续两周熬夜到凌晨吗?我几乎见不到你。还有上个月,你明明答应陪我参加我最好朋友的婚礼,却临时因为客户会议而爽约。”
任千慧张开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理由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说的是事实。她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总是认为他会理解,会等待。
“我不是在责怪你,”陈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我们步伐不一致了。你越走越快,而我想要停下来欣赏路边的风景。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方向不同。”
雪花在窗外静静飘落,覆盖了停在路边的车辆,覆盖了光秃秃的树枝,覆盖了这个曾经充满他们欢声笑语的城市角落。任千慧凝视着窗外,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被取消的约会,那些深夜她回家时他已经睡着的夜晚,那些她因为压力而对他无端发火的时刻。她突然明白了陈朗没说出口的话:爱情需要两个人的共同经营,而她一直缺席。
“我尝试过跟上你的步伐,”陈朗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但我觉得越来越累。而你,似乎并不需要我为你放慢脚步。”
任千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说得对,她从未要求他等待,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向前奔跑,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我理解。”她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句话让陈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也许他内心深处希望她挽留,希望她承诺改变,希望他们能找到折中的办法。但任千慧知道自己不会——如果要她在爱情和梦想中选择,她还是会选后者。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异常清醒。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试图为这段关系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咖啡凉了,雪还在下。最后,陈朗起身结账,她没有争抢。
站在咖啡馆门口,寒气立刻包围了他们。陈朗为她拉上羽绒服的帽子,这个熟悉的动作让任千慧几乎落泪。
“祝你前程似锦。”他说,声音轻柔却坚定。
“祝你幸福安康。”她回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他转身走入雪中,没有回头。任千慧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拐过街角,彻底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像一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罖尘·世界·理智的告别】
罖尘和林小雨的分手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讨论晚餐吃什么,而不是结束一段持续了两年的感情。
他们坐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沙龙角落,同样的沙发,同样的灯光,甚至背景音乐都是那首轻快的《小幸运》。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想去深圳发展,”林小雨搅拌着面前的果汁,吸管轻轻碰撞着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里有更好的机会,我们公司在那里开了分部,老板说我可以过去当项目主管。”
罖尘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林小雨的野心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而这座城市显然已经无法容纳她那蓬勃的梦想。
“我。。。可能要留在本地照顾母亲。”他说,声音里没有遗憾,只有认命般的平静。
林小雨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你的专业能力那么强,去哪里都能找到好工作。你母亲。。。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需要照顾,不是吗?”
罖尘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们讨论过无数次,每次都不欢而散。林小雨认为他对母亲的依赖是一种不健康的共生关系;而他觉得她无法理解亲情背后的责任与牵挂。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说是慢性疲劳综合征,需要有人照顾。”他解释道,但就连他自己也听出这解释的苍白。
林小雨轻轻叹了口气:“罖尘,你是个好人,”她说,“但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罖尘心中那扇他一直拒绝面对的门。他想起这半年来,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妥协越来越少;想起林小雨提起未来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和他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慌;想起母亲沉默的期待和那些“别人家的孩子都回来了”的暗示。
“我明白。”他最终说,没有试图辩解或挽留。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只有成年人式的体面告别。他们甚至讨论了林小雨搬家的事宜,罖尘表示可以帮忙打包和寄送一些她不方便携带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