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甚至在我前世,我也觉得有些陌生。
随后,一位似乎是我阿娘的温婉女性,随着阿爹从柴房如一阵风一般对着我扑了过来。
她跪坐在我面前,泪眼婆娑,双臂颤抖地扶着我的双肩,哽咽出声地向我确认着什么。
“小翎……?是阿娘,我是阿娘……”
即使有些搞不清状况,但眼下这个气氛,我不叫应该是不行的。
“……阿娘……”
我再次乖乖跟着念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小翎终于……”
阿娘泣不成声地将我拥入怀中,泪水几乎浸湿了我背后的衣物。
阿爹一米九的壮汉,眼眶竟也红润起来,一双与他相貌不符的温情眼神,落在我与阿娘身上。
一旁的阿兄也终放下心来,默默上前,将一双手轻柔地覆在了我的脑袋上。
或许是因为我还对这三人的印象趋于朦胧,并且我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对于我说话这件事的反应如此夸张,所以我并没有被他们这般感人的情绪传染。
我反而忍不住想要插一句,为何自己会用一米九形容阿爹。
因为不管是现在不足三岁的我还是记忆里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都对古代的寸啊尺啊之类的毫无概念,并且好像不同朝代,尺寸的距离还都不一样。
而现在,之前就已经确认完这里并非梦境的我,双眼只直直盯着从阿爹背上掉下的那足斤足两的野猪。
方才的记忆的混乱带来的怅然若失之感已然消散,席卷而来的是空腹之饥。
毕竟调动惊吓的情绪以及动脑思考,都是非常消耗精力的。
暮食方毕,残羹尚温。
而方才吃晚膳的时候,我也明白了为何对于阿爹阿娘以及阿兄来说,我会说话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原来在今日之前的我,打小开始,就是一个不哭不闹、也不言语、对任何事物都呆滞无感的孩童。
怪不得我对于之前的记忆总觉得非常朦胧,原来不单是我年幼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我之前是个傻子。
或许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让我恢复了正常人的智商,并且还超标了。
也难怪对于我方才的那些举动,会让他们如此喜极而泣了。
阿爹与阿兄饭后也依旧像是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对着我直瞅,一直被阿娘催促着,让他们跟往常一样去田畴巡视。
他们俩虽极其不舍,但也考虑到我尚初识人世,正处于最为懵懂与胆怯的阶段,便还是不敢过于纠缠于我,乖乖地提着风灯带着顺顺踏入了月色。
阿娘让我坐在柴房内的小木椅上,她在一边浣碗,时不时抬头看看不像往常那样发呆而是在环顾四周的我,眼里满是欣慰与满足,泪水又不自觉地滴落下来,融入叮当水声之中,清清脆脆,敲着此方人家的安稳宁静。
我仰视穹顶之上的星河寥落,月华如练。
我在二十一世纪,永远在公司与家两点一线,未曾见过如此银河倾泻、繁星熠熠的夜色。
不过我想就算在喧嚣污染的城市里抬头,也看不到这般伴随着晚夏为数不多的虫鸣而若隐若现的浩瀚星河。
过去的见闻跟知识量不断填满我的脑海——
我不记得前世最后一幕的记忆,但我也冥冥之中意识到了。
或许,在那个世界里的我,已经去世了吧。
所以我才会“重生”到这里。
而不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都已身处这个世界,都是一样要活下去——与前世的即使成为行尸走肉也照样硬活在世间的我并无二异。
一旁悠悠地传来阿娘略带哽咽哼着的俚曲,婉转的尾音萦绕着晒了一天的草垛散发出的暖香。
不远处一簇熟悉的徐徐烛火映着一大一小以及带着尾巴的三个身影,正踏上归家的乡间小路。
我低头看着掌心——这双在异世只会敲打键盘的手,此刻正感受着带着微凉晚风的缱绻。
回忆那个前世,桩桩件件,无甚可恋。
不论如何,此间灯火,才是我眼下要倾力以赴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