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痕迤逦,白纸之上,逐渐出现了一个筋骨初成的“白”字。
这是如今,我所生活的家之大姓。
我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毕竟我笔下从未出现过如此工整隽秀的字迹,顿觉以我的经验,跟上阿兄的手笔简直指日可待。
我忍不住伸手对阿兄做出了一个剪刀手,乖乖等着阿兄带领我继续写下一个字。
阿兄自然是不明白这奇怪的手势,但他这时才发觉由于书案过高,我正吃力地踮着脚,努力比书案高出半个头。或许是他一向被教导写字之时必须聚精会神,所以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点。
阿兄迅速在书椅上坐下,将我轻松抱至他的双腿上,继续握住我的手,准备带着我写下一个字。
而宁静的此刻,院外却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像是男娃的清亮叫嚷。
“晦哥!听白伯伯说霜霜那被阎王扣下的魂送回来了!真的假的!”
嗓门之大,惊得趴在柴房陪着阿娘的顺顺都被吓得蹦了起来,冲院内吠了几声。
那个豪亮的嗓音也不落下风地回应着。
“瞎叫唤啥呀顺顺!不认识你爷爷我了!?”
“是珑儿来了啊。来的正好,你容姨正在给小翎做好吃的呢。”
这声是阿娘在跟来人亲切地打招呼。
阿兄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毛笔,低头对我温声细语地询问。
“小翎想见他人吗?”
或许考虑到我才刚恢复心智,并且年幼,担心我见外人会不会受到太多外来的刺激。
不过听到刚才的呼唤,像是孩童的声音,并且听上去大概是与我家比较熟的玩伴,我也想早点熟悉现在的人与事。
“想见。”
征得我的同意后,阿兄点点头,牵着我的手,走出了书屋。
一出书屋,我就看到了一位比我稍大一些、肤色微黑的男孩正从堂屋出来,大概是方才进了寻我与阿兄。
“珑儿。”
阿兄面色平静地唤了他一声。
那男孩闻声望来,见阿兄一手牵着我,立马像一团热烈不驯的火焰,向我们扑来。
“霜霜!霜霜!我是金珑,就住在离你不远处的村西头。”
我当然不认识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结果他却完全没有露出失望,反而惊喜地看向阿兄。
“真的耶!她居然对我说的话有反应了!不像之前那样,整个人一副没魂的样子,只会痴傻地呆坐在一边!”
看来我之前的病真的很严重啊,直到如今我对之前的记忆依旧非常朦胧,脑海里仅有一些关于阿娘、阿爹还有阿兄三人的残缺印象。
“小点声。”阿兄对着金珑的大嗓门面露不满,往我前面挡了挡。
“好好好!我小声点。”金珑虽然嘴上妥协,但神情依旧嬉皮笑脸,像一只闲不住的猴子似得在我周边转来转去,“刚才白伯伯一大早就来我家送了野猪肉,往常明明都是打猎回来才会送一些。我娘好奇多问了一嘴,白伯伯就说是霜霜会讲话了。我娘开心地不得了,挽起袖子就准备取出前几年就埋下的女儿红,说这是大喜事得好好庆祝。我等不住,就赶紧先跑来看看白伯伯说的是不是真的——好好好晦哥,我再小声些!”
金珑讲起话来好像上了膛的连珠弩,不带换气地讲了一长串,清脆急促。阿兄也不觉得我能听懂,只将食指竖起置于双唇上,一再让他小声一些。
我满耳都是这小子欢快雀跃的声响,仿佛数只黄鹂同时在春枝上闹腾,嘹亮地啼叫交织在一起。
但这种喧嚣,在我朦胧的两年半记忆中,却难得地发现确曾感受过片刻。
不过我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就是果然阿兄的天性就比寻常孩童更为沉稳。
而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的孩童,还是与我前世遇到的那般正常孩童的心智,大差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