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了,乐正空晓终于从关押了自己十一年的房间走了出来。她来到院子里,抬头看向上方的桂花树。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复当年的模样,只有这颗桂花树还和当年一样漂亮。
树下的乐正空晓抬头看着头顶的桂花,她想到了陆昇舟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着,好好活着吧。”
她是罪人,可他说,要好好活着。
现在,眼前的那扇院门终于不再上锁,而乐正空晓却没有了想要离开的欲望。
微风吹动枯枝上零散的残叶,陆昇舟静静地坐在院里的枯树下,他想到了祭祀川河那天,在城主将那块玉牌交给他时问他的那番话。
“昇舟,若是日后有一天,需要你在我和上阳川同其他人、其他事之间做选择,你如何选?”乐正道和对跪在身前的陆昇舟沉声问道。
那时的陆昇舟没有犹豫,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自然是选上阳川和您。身为上阳川人,自然是以上阳川为重,以城主您为重。我相信,若是我妹妹听到您这个问题,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自己昔日的话音还回荡在耳边,但陆昇舟却突兀地笑了起来。
十一年前,陆昇舟无法接受妹妹的死亡,更无法接受明明可以救妹妹却放弃的自己,于是他像个懦夫一样跑了。陆昇舟已经忘了是哪一天,他偷偷混在离开上阳川的那批人里,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就那样逃离了上阳川,那也是当时的他唯一能想到的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多可笑啊,他违背了上阳川子民只有二十岁当天才能离开上阳川的规矩,却在日后每每悔恨时,又遵守着那条离开就不能再回去的规矩。
陆昇舟想着,也许他比乐正道和的行为还要恶劣,也许真的像乐正道和说的一样,他就是一个骗子,懦弱无能的骗子。
“我终于是一个人了,但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陆昇舟低头自嘲道。
过了一会儿,陆昇舟垂眼看向手上阿悍交给他的破布,上面写着陆昇舟在十二岁时成为上阳川死士那天许下的承诺——誓死守卫上阳川。
在那行字的下方,一直写着他的名字。而现在,那个名字的旁边,并排写着秦柳江的名字。
阿悍看了一眼站在侧前方的死士,死士眼角的那道伤疤是某一次战争中被他的刀尖所伤的痕迹。接着阿悍向大厅上方的乐正亦安弯腰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路过院子时,阿悍看见了坐在枯树下发呆的陆昇舟,他的视线顺着陆昇舟的后脑勺慢慢下移至陆昇舟手中那把紧握着的刀。
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一直背着刀孤军奋战的男人,他的将军——秦柳江。阿悍知道上阳川绝对不止一个像他的将军那样的人,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超越他心中的将军。
许久,阿悍回过神,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刀,脚步坚定地走出了院子。
当唐观赶到城主的院子门口时,正好看见阿悍远去的背影。望着阿悍的背影,唐观想起了阿悍和自己在草原上的最后一次谈话,那也许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阿悍,你全名叫啥啊?你总不可能就叫阿悍吧?”唐观双手交叠在脑后,整个身子懒散地躺在地上,他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对身旁的阿悍问道。
阿悍低着头坐在唐观的旁边,他正在用小刀雕一块只有手指大小的木头。听到唐观的话,阿悍不以为然地反问道:“怎么了?”
“你就叫阿悍啊?没有姓吗?”唐观惊讶道。
阿悍吹了吹手里的木屑,随意答道:“我是孤儿,无名无姓,阿悍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唉?我也是个孤儿。不过,我的名字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我随他姓。但是,你…你咋不跟秦哥姓啊?”说着说着,唐观陡然坐了起来,他不解地看向阿悍。
阿悍愣了一下,盯着手中即将成型的木头淡淡答道:“我觉得无姓挺好,没有束缚,将军也说我不用跟他姓。”
说完,阿悍倏地站起身走开了,徒留唐观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摸不着头脑。
待严婥几人休整好后,便和乐正亦安一起走上了上阳川的城墙。
“亦安,上一个祭祀川河的女孩是谁?”陆昇舟看着乐正亦安哀声问道。
乐正亦安听后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昇舟哥,上阳川已经没有川河祭祀一说。之前都是每十年主持一次,但是在七年前,表哥与上阳川各位长辈们力争取消了川河祭祀。因此,上阳川不会再有因为川河祭祀而死去的女孩了。”
语毕,乐正道和不舍的扫视着众人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陆昇舟抿了下嘴,点点头答道:“嗯。”
“咋了安兄?你今天之前还怕我们烦我们呢,今天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啊?”唐观在一旁打趣道。
闻言,乐正亦安笑了,他看向唐观温声说道:“外面好玩吗?我本来打算在二十岁那天选择离开上阳川,不过…。”
“你也可以出去啊,现在你是上阳川的城主,你最大。不过,你可不能像你表哥那样学坏啊!”说完,唐观还走到乐正亦安的身旁,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安慰道。
听到唐观的话,乐正亦安看向城墙外面的风景,轻声说道:“是啊,我现在是上阳川的城主。我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从上阳川走出去了,不过,我会让所有上阳川的子民都可以做随时离开上阳川和回来上阳川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