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上多久了?”我问道。
众人看了我一眼,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得有个十几年了。”
“得有好长日子了。”
“刘璋不管吗?”我又问。
“刘璋是谁?”有人问。
“就是那个,那个,上个皇帝,哦不对,上上个皇帝。”
“什么上上个皇帝,他算个什么皇帝,咱们昭烈帝是第一个,现在是第二个,”老伯掰着手指算道,“刘璋嘛,刘季玉是昭烈皇帝之前一个,在咱们蜀中管事儿的。”
“哦!他呀,我当是说谁呢。”绑着汗巾的大叔不屑道,“他什么也不管,咱们过得什么日子,人家哪儿知道。”
我们说完话,看见士兵压着一行山贼,各个带着脚链手链,从酒肆外头的路上走过,忽然又停下了。店主从后厨抓了几把烂菜叶子,酒肆众人分了些在自己手里,出门照着那些山贼的面目就甩了过去。当山贼的穷凶极恶,即便被牢牢地绑住了,还是凶恶地嘶吼了一声,向着我们冲来,被链子给一把拽了回去。
路前站着个老婆婆,半瞎了眼睛,拖着个生锈的翻动草料的大叉子,挡在这行人面前。
陈度压低声音说:“这婆子命苦,五年前一家子老小全给山上的贼杀了。当时她那孙子才七岁呢,正是乖巧可爱的时候。从那以后,这婆子就不想活了,全靠村里人施舍些吃食。”
我仔细地看了一番老婆婆,只见双眼上蒙着一层白雾,脸上的褶皱让人说不出她的年纪,衣服垂下来拖在地上,一绺绺的,脏得发硬。
领头的什长好言相劝,老婆婆像是听不进去话,直愣愣地盯着山贼里一个高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人群中议论道:“你瞧瞧那个人,是不是几年前杀了他们一家的贼?”
“好像是……这老婆子真是好眼力……”
“杀了全家的仇人,怎么能忘的了?”
什长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众人让开路,老婆子拖着叉子走到男人面前,这时我才看清楚,那男人的一条胳膊给砍了下去,脸色苍白,得用链子拖着才能前进,不然哪儿来的力气。他见了老婆子,狰狞地笑了一声。任由叉子叉进胸膛,直愣愣地倒下去了,老婆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对着看不出死活的男人狠狠戳了好几下。
周围的人唏嘘不已,我一阵阵地犯恶心,那股血味飘过来,差点吐出口。
陈度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不会没见过血吧?你从哪儿来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乱世之中,谁没经历过这样直白的杀戮,又有谁能躲得过去。我是从和平年代来的,与人交谈之中,总会有某些言语会透露出来历的不同。
我没回答,沉默地回到了酒肆。
酒肆供应的酒很浊,用的是便宜的黍,酿造的时间也短,只简单地过滤过,里面杂质很多。我端起酒碗,叹了口气,想起曾经背诵过的那首杜甫的诗来:“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跟着进来的陈度吓了一跳:“这……你……你再说一遍。”
我被他逗笑了,又吟了一遍。
陈度震惊道:“这是你的诗!?”
我说:“你别瞎问了。不说了我累了。”
话毕,我上楼进了屋子。日头下去了,在这个没灯的地方,夜晚是那样的黑,星星和月亮又是那样的亮。我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过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闭实了眼睛。
一个什么东西抵上了我的脖颈,冰冷的触感一下子让我从梦中惊醒了,我下意识地伸手往脖子上摸去,只摸到了一柄纤薄的匕首的刀背。
有人从背后猛地拽住我的发髻,刺痛感从头皮上传来,我立刻身上卸了力,不由得脑袋往后仰。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问道:“那个当官的送你来的?你是什么人?”
我虽然痛得全身发颤,但还是头脑飞快地转了一下,难道这人是逃出来的山贼?
“说!”他手上更用力。
“我……我是……家眷……成都城里不太平,送我来这儿躲躲。”
“呵……”男人笑了一声,“起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