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不是还有课吗?”她突然拍了拍桌子,眼底闪着雀跃的光,“其实我就是想找你吐槽吐槽我那个前男友,不过现在已经分手啦!分手快乐!干一个!”
我笑着拿起桌上的杯子,与她的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空气里散开:“干!”
又是一年夏季,阳光炽烈得晃眼。她把我送到咖啡店门口,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走了,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划出好看的弧度。
算了,其实我写日记的时候,还是习惯用“他”来称呼周末。
你们知道他现在已是法律意义上的女性就好,至于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敢爱敢恨、像小太阳一样的朋友。
越来越觉得教师这份职业枯燥得让人窒息。每天的生活像被按下循环键:重复备课、机械上课,应付没完没了的公开课,还要挤时间去听同事的课;除此之外,便是布置作业、批改堆积如山的作业本,打印卷子、分发卷子、回收卷子。
诸如此类的琐事,填满了所有缝隙,乏味得让人提不起劲。
忘了在哪看过一句话:“很多人最先厌烦的,都是自己当初毅然选择的职业,可真要换一条路,才发现厌烦的从来不是职业本身,而是那个习惯性听话、被推着往前走、活得像牛马一样的自己。”如今想来,竟字字戳中了心坎。
我反倒越来越羡慕周末,他是个彻底的自由工作者。
银海市也算发达,郊区遍地都是工厂,大多生产数据线、手机壳、充电器这类小商品,或是做些大包装的活儿,胜在有日结工可做。缺钱了就去干几天,赚够了便歇业跑路,花完再返工,倒也活得随性自在。
周末就是这般,干几天玩几天,把日子过得松弛又恣意。
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某平台的三流小作家,虽算不上入流,却也凭着这点爱好,给自由的生活添了些别样的色彩。
所以我们二人也逃不过那句铁律,我羡慕他无拘无束的自由,他反倒羡慕我这份工作的安稳。说到底,别人的生活总像蒙着层滤镜,怎么看都比自己的好。
好在我至今没辞职,全靠教师这份工作的双休和寒暑假撑着。工资虽不算高,但一想到相当于用部分收入“买”来了大把可自由支配的假期,便也成了安慰自己的绝佳理由。
“好了,上课。”我抱着课本和教案走进教室,粉笔灰在晨光里轻轻浮动。高一的时光眼看就要收尾,这节课也成了我这一年教学工作的收尾。
恰好,我想给他们讲讲《氓》。这篇我私心偏爱的古文,不知为何在21年被从语文必修课本调到了选修,给出的理由竟是“传输了错误的婚恋观”。
但《氓》能稳坐选修课本第一章的位置,足以见得它的文学价值与思想分量,从未被真正忽视。
其实这篇课文,我也是在逼着自己重新读懂。高中时学它,只觉得文中女子可怜又愚蠢,明明是“二三其德”的薄情郎,明明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浅显道理,她偏要一头扎进去,直到被伤得体无完肤。
可如今,吃过赵百川带来的那些苦,才忽然懂了那句古训里藏着的血淋淋的现实,也终于明白,最后那句“反是不思,亦焉哉”,不是妥协,而是历经心碎后的清醒与决绝,有多难得。
其实读《氓》,不必非要拘泥于“男子”与“女子”的性别标签。
这世间,男人中自有一往情深者,女人里也不乏薄情寡义之辈。倒不如将它看作两个灵魂的碰撞,一方炽热深情,一方凉薄善变,这样反而更易读懂其中的爱恨纠葛。
我总自认是偏于深情的那类人,可面对与王奎龙的这段感情,我却成了主动抽身的“薄情者”。但我常常陷入自我拉扯:在感情里,先一步清醒,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放手,这又有什么错呢?
我早已料到讲《氓》这课时,台下定会有躁动。
果然,几个男生当即面露不服,直言文章搞性别对立,吐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太过以偏概全。
我把自己对文本的理解、对感情的体悟慢慢道来,那些细碎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其实讲这篇课文,也是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若未来再碰到像王奎龙这样的人,我依旧会率先放手。
毕竟,我本就是个优先保护自己的自私者。
晚上,我如约见了周末,他这次画了浓艳的妆容,大红唇配着精致的眼妆,与他娇小玲珑的底子有些违和。
“带你见个酒吧老板!”他兴冲冲地拉着我,我没多想便跟着上了出租车。可越靠近目的地,心底的不安越强烈:不会是王奎龙开的那家吧?
出租车停下的瞬间,熟悉的招牌撞入眼帘,还真就是。
我脚步顿住,实在不想进去,可周末的热情哪里挡得住?他拽着我的手腕往里走,我一边踉跄着跟上,一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王奎龙说过会从张一驰的感情里脱身,应该早就走出来了吧?就算没走出来,我们都分手这么久了,他总该放下了……我明知这大概率是自欺欺人,却还是想尽力避免重逢的尴尬。
可墨菲定律从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