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的空气瞬间静了下来。敲键盘的声音停了,情侣的交谈也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吧台前,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沈哲身上。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却没敢点开拍摄,只是用眼角余光偷瞄;有人皱着眉,露出同情的神色;还有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仿佛在看一场“理想败给现实”的闹剧。那种混合的、压抑的氛围,像细密的网,将沈哲紧紧裹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请你离开。”沈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像被捏住喉咙的鸽子,他指向门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指甲泛着青白,“云畔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也不会为了钱卖掉自己的灵魂。”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连风铃都仿佛停止晃动时,林姝的目光忽然越过沈哲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台咖啡机上。那是一台深褐色的LaMarzoccoLineaClassic,机身带着使用多年的细微划痕,金属按钮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26世纪的战争博物馆里,她曾见过同款机型的陈列,旁边的介绍牌写着“手工咖啡时代的活化石”。这种机型以复杂到反人性的操作流程闻名,需要精准控制水温、压力、萃取时间,稍有偏差就会毁掉一杯咖啡;但一旦掌握精髓,就能萃取出带着“灵魂”的风味,后来在效率至上的时代,早已被全自动分子咖啡机彻底取代。
原本的计划是继续加价,用更刺耳的话刺激沈哲,比如“你的理想连房租都付不起,还有什么资格谈灵魂”,快速完成“碾压”的戏码。但此刻,看着沈哲眼底那点不肯熄灭的、关于“专业”的光芒,一个更精妙的念头突然闪过——用对方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进行降维打击,远比金钱碾压更能摧毁他的抵抗,也更能调动旁观者的“震撼与敬畏”。
林姝脸上的冰冷没有融化,语气却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挑剔的锐利,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精准而冷静:“LaMarzocco初代LineaClassic,锅炉压力不稳是通病,尤其是使用超过五年的旧机型。你这种日均出杯不足百杯的使用强度,会让萃取头的水流均匀度每天衰减3%-5%,最近是不是觉得手冲的咖啡少了以前的醇厚,尾韵还带着一丝杂味?”
沈哲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停了半秒。他猛地抬头,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错愕,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知道?”这台二手咖啡机是他花了半年工资从国外淘来的,用了整整四年,最近确实觉得萃取的咖啡风味不对,层次感越来越弱,还以为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个看起来只会用金钱砸人的女人,怎么会懂这么专业的细节?
林姝没回答,目光又扫过吧台上的小碟咖啡豆——浅褐色的豆子裹着细微的银皮,颗粒饱满,正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却能隐约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酵味。“耶加雪菲果丁丁,日晒处理,产地是埃塞俄比亚的果丁丁庄园,海拔1900米以上,原本该有明亮的柑橘调与茉莉花香。但你醒发了超过12小时,环境湿度又太高,超过了65%,导致柑橘调性已经开始向过度发酵的果酒味偏移,浪费了这批豆子最好的风味窗口期——再放两天,连果酒味都会变成霉味。”
沈哲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那碟豆子,指尖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今早他确实觉得豆子的香气不对,还以为是烘焙商的问题,没想到是自己醒发错了时间!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姝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浓浓的疑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警惕。
“还有磨豆机。”林姝的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落在磨豆机的刻度盘上,上面的数字因为长期摩擦而有些模糊,“今天店内温度22℃,湿度65%,配合你用的中浅烘焙度(烘焙时间不足8分钟),研磨度该调细0。5-1个单位,才能让咖啡粉与热水充分接触,避免萃取不足的尖酸感。你现在的刻度是3。5,太粗了,冲出来的咖啡只会有单薄的酸味,没有回甘。”
一连串精准到可怕的点评,像一阵冰雨,浇灭了沈哲所有的怒火和抗拒。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只会用金钱砸人的千金小姐,对咖啡的专业认知,竟然比他这个浸淫行业五年、拿过手冲比赛奖项的从业者还要深刻!这种震撼,远比单纯的金钱碾压更让他无力,像一个坚信自己握有底牌的棋手,突然发现对方不仅知道自己的底牌,还能轻易破解自己所有的招式。
林姝看着他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从最初的坚定,到愤怒,再到此刻的错愕与无力,知道时机到了。她重新拿起收购合同,指尖在“创始人保留10%干股”的条款上轻轻一点,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现在可以谈谈了吗?你不用完全卖掉云畔,还能保留‘创始人’头衔,拿10%干股,继续参与店内的运营——当然,是在我的框架内。我会注资解决你的资金问题,帮你换掉老化的设备,甚至帮你调整技术参数——毕竟,我不想看到一家有潜力的店,毁在技术瓶颈和资金短缺上。”
这不是碾压,而是带着“施舍”的橄榄枝,既保留了沈哲的一丝尊严,又彻底瓦解了他的抵抗——他可以继续留在自己热爱的领域,还能让云畔“活下去”,只是代价是交出主导权。沈哲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青白的印子,脸上写满了挣扎——拒绝,意味着云畔迟早倒闭,他的理想彻底破灭;接受,意味着他亲手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看着它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重量。
“可以。”林姝从手包里抽出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串烫金号码,没有公司,没有头衔,简洁得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慢,“明天这个时候,没接到你的电话,所有提议作废。我会找下一家目标,而你,只能看着云畔倒闭。”
她将名片放在合同上,转身时,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谈判画上句号。风铃再次响起,店内的目光依旧追着她的背影,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敬畏——没人再把她当成只会用钱砸人的“暴发户”,而是一个既有钱、又有专业能力,且手段精准的“掌控者”。
坐回车里,林姝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的皮革纹路,感受着细腻的质感——用专业知识调动的情绪,比金钱更复杂、更浓烈,有沈哲的震撼与无力,有客人的敬畏与同情,这些情绪像无形的能量,被系统源源不断地吸收。她能清晰感觉到,脑海中系统的光屏上,代表任务进度的能量条跃进了一大截,远超之前单纯的“打脸任务”。
这次临场发挥的“表演”,效果似乎出奇的好。
但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闪过脑海——在她点破磨豆机刻度的瞬间,沈哲头顶那道淡绿色的气运丝,像是被风吹过的烛火,微微闪烁了一下,颜色淡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像一片绿叶失去了一点点生机。
是错觉吗?还是……
【叮!检测到目标单位情绪产生剧烈波动,能量采集效率提升15%。请宿主保持此高效执行模式,可加速任务进程与奖励获取。】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赞赏”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机械音。林姝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像寒星划破夜空。
不是错觉。
她缓缓靠向椅背,对司机吐出“回去”两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车窗外的梧桐叶飞速后退,阳光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记忆碎片。林姝的手指渐渐攥紧,掌心沁出细微的冷汗——这场博弈的棋盘,远比她想象的更深,系统不仅在收割情绪,还在通过某种方式掠夺他人的气运,而她刚才的“专业碾压”,恰好成了系统掠夺的“工具”。
刚才那步临场发挥的“表演”,不仅是给系统看的,更是她对这盘棋的第一次试探。
而现在,她终于摸到了棋盘的边缘,也看清了对手的一丝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