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沉了下去,浓黑的夜色像化不开的墨,将海岸线与天空揉成一片混沌。
海风不再是傍晚那般温柔,反倒攒足了力气呼啸起来,卷着咸涩的凉意往衣领里钻,刮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连远处零星的灯火都被吹得微微晃动,在海面投下破碎的光影。
他依旧倚在栏杆边,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莫名的空茫,目光黏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那单薄的身影任由风吹拂,整个人融进夜色里,沉默得像尊与栏杆连在一起的雕塑。
我没去打扰,掏出手机指尖随意划着,屏幕的蓝光在夜色里亮得有些突兀,映得掌心发暖。
偶尔余光瞟过他,见他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睫毛垂落,看不清眼底情绪,只觉得那片沉默沉甸甸的,便又收回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权当给他留够独处的余地。
直到余光瞥见他肩膀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身形在夜色里晃了晃,像是刚从一场遥远的梦里抽离。
我立刻指尖一按,熄了手机屏幕,镜片上反着的那点冷蓝光瞬间褪去,融进周遭的浓黑里,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走吗?”我抬眼看向他,声音裹在风里放得极柔,带着几分试探,怕惊扰了他还未完全回神的思绪。
“走吧,”我侧过身,声音裹在风里放得极柔,怕惊扰了他还未完全平复的情绪,“风太硬,别着凉了,先去给你整两件衣服穿。”
话落时特意避开他的眼睛,只盯着脚下被风吹得打转的落叶。
刚才栈道边那个蜷在长椅上、呜咽声碎在风里的身影还刻在眼前,此刻特意放软的语气,算是给足了他体面,不愿戳破那份刚藏好的脆弱。
他没应声,只是静默地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条还带着我体温的围巾,片刻后,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像是要把残留的湿意彻底按下去。
再抬眼时,脊背已重新挺直,脸上没了刚才的崩溃,只剩一层淡淡的平静,眉眼间的脆弱敛得干净,竟与方才那个一碰就碎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刚才那场压抑的释放,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往回走的路绕进了老城区,脚下是铺了好些年的青灰色地砖,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有些地方还裂着细缝,长着几丛倔强的青苔。
踩上去时,鞋底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混着风穿过老巷的呜咽,竟有种莫名的踏实。
路灯是老式的暖黄,一盏挨着一盏串成光带,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偶尔有居民楼的窗户透出暖光,隐约飘出电视里的声响和饭菜的余温,是新城区少见的烟火气。
越往巷深处走,灯光越发密集起来,喧闹声也渐渐清晰。
夜市已经出摊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裹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烤串的焦香带着孜然的辛辣,鱼豆腐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渗出甜甜的酱香,还有糖水铺飘来的桂花香,混着微凉的夜风,勾得人舌尖发馋。
我顺手从一个摊位上拿了串刚烤好的鱼豆腐,刷满了甜辣酱,咬下去外焦里嫩,热气混着香气在口腔里散开。
转头看他,他只是垂着眼,目光扫过那些热气腾腾的摊位,却没什么波澜,指尖依旧微微蜷着。
“你要来点吗?”我嚼着食物,含糊地问。话刚出口又自己笑了,摇摇头,“也是,换谁刚哭完,估计都没胃口。”
他闻言抬了抬眼,看向我手里的串,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往前走了不远,一座老商场赫然出现在眼前——外墙的瓷砖有些褪色,霓虹招牌的字迹磨得发虚,还是千禧年那时候流行的款式,像个被时光遗忘的辉煌遗物。
“小时候啊,这楼在咱们这儿可算顶流,逢年过节爸妈必带过来逛街,能在这儿买件新衣服,能开心一整个星期。”
我望着商场门口吱呀转动的玻璃门,语气里忍不住带了些怀旧,“现在不行了,年轻人都往万某汇那种新商场跑,被那些商业帝国抢完了风头,这儿也就只剩我们这些念旧的人偶尔来逛逛。”
推开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旧木头、布料和冷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人拉回童年。
商场里的布局几乎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一楼大厅摆着几个促销摊位,挂满了打折的袜子和围巾,旁边散落着几家金柜,射灯照着金灿灿的首饰,显得有些突兀;二楼扶梯口挂着女装和老年装的招牌,布料的花纹依旧是偏保守的款式;三楼则是男装和童装混在一处,衣架摆得满满当当。
老商城的好处就是实在,能光明正大跟老板讲价,不像新商场一口价没得商量,而且积分卡能实打实抵钱,这也是我特意绕路来这儿的原因。
一楼的鞋柜我来过好几次,柜台后的大姐人很爽快,算是脸熟,卖的都是老品牌,质量扎实还不贵。
“姐,麻烦过来拿双鞋!”我朝着柜台喊了一声。
大姐立刻笑着迎上来,目光扫过我身边的迈格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热络:“美女,这是你对象啊?长得怪俊的,眉眼周正,年轻就是好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摆了摆手,脑子飞速转了转,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不是不是,是亲戚家的孩子,在读大学呢。”
说完自己都心虚,主要是他穿得简单,头发也有些乱,编个大学生的身份,总好过被追问来路,毕竟他这“来历不明”的样子,实在解释不清。
再说,大四那会儿,学校里好多人不都这样,白T恤黑裤子配拖鞋,衣冠不整出门再正常不过,应该能蒙混过去。
大姐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去拿鞋。我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看迈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