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沈烬困在惨白的病床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枯瘦的手腕上,那里插着输液管,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缓慢流淌,却暖不透他早已凉透的心脏。他才二十岁,生命却像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残烛,只剩下微弱的火苗,随时都会熄灭。
意识模糊间,他又想起了半年前那个雨天。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隔着一张茶几,像两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盖过了他们之间冰冷的对话。
“我跟你爸缘分尽了,以后你跟谁?”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耐,仿佛他不是需要被牵挂的孩子,而是一个难以处理的累赘。
父亲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眼神躲闪:“我要再婚了,对方不希望家里有个外人,你……还是跟你妈吧。”
“我可养不起他,”母亲立刻反驳,语气尖锐,“他这身体,就是个无底洞,我以后还要过日子的。”
沈烬站在卧室门口,浑身冰冷,比窗外的雨水还要凉。他想喊一声“爸”,想拉住母亲的衣角,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从小就泡在药罐里,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父母抛弃彼此的理由,更会成为被双方都抛弃的那个。
那天之后,他就被送进了这家医院。父母各自忙着自己的新生活,只在最初来过一次,留下一笔不算多的医药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护士查房时,总会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偶尔会多给他一个苹果,或者在他睡不着的夜晚,陪他说两句话。可那些微薄的温暖,根本填不满他心里的空洞。
他常常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会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总是站在逆光里,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暖意,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有时是在他小时候生病发烧,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有时是在他被学校里的孩子欺负,蹲在墙角哭的时候,似乎有人递过来一块糖,用温柔的声音安慰他。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记不清那个身影的模样,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模糊不清。那是他记忆里唯一一点温暖的痕迹,却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怎么也拨不开。他不知道那是谁,是亲戚家的孩子,还是邻居家的大哥哥?或许,那只是他太渴望被爱,凭空想象出来的幻影。病情越来越重,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医生和护士来了好几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那些专业的术语他听不懂,却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无力回天”这四个字。
他不怕死,甚至有些期待。死亡或许是解脱,是摆脱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痛苦的唯一方式。只是偶尔,他会想起那个模糊的身影,心里会泛起一丝遗憾——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这天下午,阳光格外刺眼,沈烬的意识开始变得涣散。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羽毛,漂浮在半空中。输液管里的液体已经停止了流动,仪器发出单调而缓慢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倒数他生命的剩余时间。
胸口的疼痛突然加剧,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带着刺目的红。视线开始模糊,医院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窗外的阳光,都渐渐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片混沌的光晕。他想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入黑暗,可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意识狠狠拉扯。
那感觉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无数细碎而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呢喃,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带着他穿梭在无边的黑暗里。
记忆像是破碎的镜子,零散地在脑海中闪现——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滴答作响的输液器、医生疲惫的眼神、还有那声刺耳的仪器长鸣。他记得自己在等待死亡,平静地,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
可为什么,他会闻到檀香味?
那是一种很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混在空气中,让人莫名心安。沈烬终于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雕花的木质房梁?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入目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窗台上摆着几盆不知名的绿植,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除了檀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你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青年站在门口。青年生得极好看,剑眉星目,气质清冷如谪仙。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你是谁?"沈烬下意识地问道,随即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