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一把藏刀对着我,用鼻音非常浓重的四川话吼道:“不要动!把钱拿出来!”
他拿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稚气未脱的脸上,因为紧张,僵硬得像岩石一样。尽管心里好笑,我还是先把手举起来,然后说:“手举起来了,怎么给你拿钱呢?”
拉萨的藏语和康巴的藏语并不像陕西话和广东话那样差别大,他听懂了,愣在那里打量我,手里的藏刀也依然对着我。
我虽然有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还长期在汉地长大,但只要多看两眼,任何藏人都会发现祖先在我身上打下的烙印,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以为他不会为难我,就像央金拉姆以为在这片土地上不会有人为难我一样,我放下手,打算把身上的现钞给他——总不能让他白忙活吧?
但他立刻紧张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不要动!不要动!”
我也有些紧张,慢慢地举起手,说:“不要冲动,我只是想给你拿钱。”
“那你拿,全部拿出来!”他的刀在我面前晃着,声音有些外强中干。
因为出行之前把钱交给财会了,我身上带的现钞不多。当我举着左手,用右手把那薄薄的几张纸币拖出来时,他的脸上明显地写了两个字:失望。他并没有马上接钱,而是扬扬手里的刀,嘟囔道:“怎么就这么一点儿呀?”
我举着双手回答他:“现在谁出门还会带大笔的现金在身上啊?”
他显然不相信,自以为是地说:“出来玩儿,怎么会不带钱?没有钱,还玩什么?”
我又好气又好笑,还得给他解释:“其他的钱都在卡里,需要的时候才取出来。”
他相信了我的话,右手握着刀,左手抓过钱往兜里塞……就在这个时候,又一辆摩托呼啸而来。我心里顿时一紧:如果是团伙作案,我的麻烦可就大了!于是,趁着他装钱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我猛地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抢过藏刀,从后面把他抱住。
后来的摩托车稳稳地停在我们面前。车上的人年龄比我稍微大点,个子和我差不多,但面色黑得多,也壮实得多。他边往我面前走,边摊开双手,缓慢而平和地说:“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没有带武器。”
我盯着他,没吭声。他显然已经看出我不是普通的汉地游客,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又说:“你能不能放了他再说?他是我的弟弟,今天我们去卖虫草,他把钱给弄丢了,怕回去阿爸打他,才干了抢你钱的蠢事。”
我依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松开了手。
那兄弟俩退后几步,相互看了一眼,猛地各自跨上车,飞一样地跑远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左手手肘流着血,连忙拎着藏刀,一路狂奔到了新都桥。
21
我先去一家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按照短信上的地址,去找央金拉姆他们。
新都桥地方虽小,吃饭住宿的地方却不少。作为两条入藏公路的交汇处,抬眼一望,满眼都是“停车吃饭住宿”的牌子。我三拐两拐,来到了大部队落脚的客栈,央金拉姆和明珠都在。我一进门,央金拉姆的目光就被我手上的藏刀缠住了,起身跑过来,抓过藏刀,翻来覆去地看着,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看见有人卖,觉得挺好,就买了一把,送给你吧。”我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左右看看,问,“他们呢?”
“哎呀,还是卓玛他们公司生产的呢,你送给李明珠吧,我已经有了。”央金拉姆把藏刀递给明珠。
明珠坐在靠边的餐桌上看着我们,一直没动。她接过央金拉姆递过去的藏刀,看着我说:“他们洗澡去了。你自己点些吃的吧”
我在明珠对面坐下,胡乱点了个牦牛肉和野山菌,就对她们挥挥右手,说:“你们先去洗澡,我吃了饭随后就来。”
两人答应着,忙不迭似的,起身就走。我看着她们的背影,真的很想说:“喂,我受伤了。”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明明知道自己有伤,不能随便沾水,但我吃过饭,放好相机,还是去了澡堂——身上太脏了,不能泡,想办法擦擦总可以吧?
澡堂挺大,是淋浴,用木板隔成一格一格的,但是没有门帘,进去后一目了然。男女浴室也只是用一张木板分开。杨帅正和大摄郎比谁更黑,看到我来了,冲着我尖叫:“你还不脱衣服?等什么呢?”
我开玩笑:“先参观参观再说。”
“你变态啊!”杨帅把湿毛巾甩过来,我赶紧用右手抓住,结果溅得满脸都是水,我赶紧跳出来,在外面坐着,等杨帅洗好了好帮我。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里面不知是谁起头开始唱歌了,唱的是《天路》,一个男声,却很有韩红的味道。我想不出来,那几个摄友中,谁会是这个唱歌的。
接着央金拉姆唱起了《青藏高原》,高亢的声音像是飘在二郎山上。
这样拉歌,我还是刚进大学军训的时候享受过,听着真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