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江冬秀书
冬秀:
我自从一月廿四日出行,走了一万一千里,三月十八日回到纽约,休息了几天,又出去走了五天。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了。
我这回出门,虽然很辛苦,但身体很好,竟没有病。
林行规先生带来的信,两个儿子寄的信,都收到了。我因为太忙,所以许久没有回信,一定叫你们不放心,我真不安。以后真要多写信了。
同行的两位,张先生一月底回去了,钱先生昨天上船往英国去了。
昨天忽然大冷,有雪,下午下了五六寸雪。四月雪中送客我很觉寂寞。
同行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林先生带来茶叶三瓶,都收到了。茶叶很好,我有工夫在旅馆,总泡一小壶喝喝。
林先生现在也到纽约了,我们同住在一个旅馆,常有见面谈天的机会。
你托他带来的口信,也寄到了。
他虽然很近视,眼力不方便,但还是单身旅行,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便宜的饭,非常客气,不要我们帮一点忙。他因为我住在这里,所以勉强住在这个旅馆里,这样的人,最可以使我们佩服。
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将来的计划,但我这几个月大概还在美国。
请你告诉洪芬,编辑会的钱,我一定不能收了,请他加在张子高的月费上。
我不久可以寄点钱给你用。
祝你们好。
骍廿七年四月七日
我在纽约住了近六个月,只看了一回戏,只看了一次电影。林老先生来了,我也没工夫陪他玩玩。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二月十八、二月廿八日的信,都收到了。
我始终没有去英国,报上的话是误传。
你们应该搬家,我盼望你此时已寻着地方了。
我盼望你不要多打牌。第一,因为打牌最伤神,你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结实,不要打牌太多。第二,我盼望你能有多一点时候在家照管儿子;小儿子有一些坏习气,我颇不放心,所以要你多在家照管照管儿子。第三,这个时候究竟不是整天打牌的时候,虽然不能做什么事,也应该买点书看看,写写字,多做点修养的事。这话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我一时想到,写给你想想。
昨天在火车站上候车,把外套脱下,上一个天平称称看,恰是一百三十八磅半,连衣服皮鞋在内。
近来我身体很好,就是忙一点,有时候饭食不按时候,睡觉也不很规则。前天我坐火车去东方一个女子大学(威尔斯女子大学)讲演,昨天赶回纽约,来回四百多英里。晚上在纽约讲演“五四”。
讲演完了,顾毓琇的弟弟毓瑞请找去他家吃炒面。回旅馆已在半夜后,看了几张报,到两点半方才睡觉。今天起晚了,十点半吃了一些早饭。到下午三点半才吃午饭。作客的生活,最苦的是一个人出去吃中饭夜饭。从前有张先生、钱先生在此,后来钱先生走了,有林行规先生在此,常常一块吃饭。现在他们都走了,我常常一个人出去寻便宜馆子吃饭。有一天我到近边一处俄国小饭馆,名叫“俄国熊”。
我一个吃饭,想起林先生常同我来这里吃饭,我心里想念他,就写了一首小诗寄给他:
孤单客子最无聊,
独访“俄熊”吃“剑烧”。(剑头上烧的羊肉)急鼓哀弦灯影里,
无人会得我心潮。
写这故事,叫你们知道,我在客中的情形。我在美国半年多,只看过两次戏,一次电影。
我的行止计划,现在还不能定。教书的事,我很费踌躇,后来决心都辞掉了。这个决定是不错的。我不愿在海外过太舒服的日子。
良心上过不去。
书目抄好了寄来不迟。一时不抄也不要紧,因为我决定不在此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