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认得,哪怕是最模糊的背影轮廓,她都不会认错。
升降电梯的速度向来很快,说话间已经到了B1楼。
“向导小姐,好久不见。”电梯门刚一打开,顾康那张笑得很诡异的脸就迎在门口。
盛年有些僵硬地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迟疑之间,程家言已经大步地跨出电梯走向前,这模样,哪里像是不认得路。
他的背就在她眼前,挺拔,却也毫不停留。
盛年贪恋的目光自然全数落入顾康眼中。他捂嘴佯装咳嗽了两声,然后不经心地和盛年攀谈起来:“盛年啊,在《投资者》干得还习不习惯?”
盛年干涩地笑了:“新人菜鸟,积累经验才是真,也无所谓惯与不惯。”
顾康应和道:“这话倒不假,刚开始工作嘛,就应该积极主动点。不过,到底还是很辛苦吧?”
“和上学相比,”她挤出一丝笑,“当然要累多了。”
尽管是和顾康说着这些话,然而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程家言的背影上移开过。她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明知道说了也是无济于事,却还是心存微弱的希冀。
打开车门,程家言率先弯腰坐了进去。见顾康还和盛年慢慢地走在后面,他口气淡淡地道:“要不要再给你们一个小时专门叙旧?”
盛年的心狠狠一颤。原来,他对她已经这样不耐烦了。
顾康倒是依旧笑嘻嘻,竟装模作样地应声道:“好主意啊Evan,不然你先走好了。”
程家言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盛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冷意。她连忙对顾康道:“你赶紧上车吧,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行。”顾康爽快道,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盛年,“这是我们的暂时住址,你若是有空的话,callme。”
他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眯眯地弯腰上车。
低下头,这是一张宾馆的名片。盛年抿唇一笑,她晓得顾康这是在变相地帮自己。
朝他们挥挥手,她终于微微的舒展开了眼角眉梢。
“再聊?call你?”系好安全带,程家言沉着声哼道。
顾康见他这般模样竟大笑起来,半点都没有应该心虚的样子,朗声道:“没办法,有些人故意要让人家误会伤心,我自然只能说联络我了。”他转头笑得促狭,“不然,难道我跟人家说让她有事找你?”
程家言再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转头看向窗外。
顾康一边开车,一边吹起小曲儿,尔后摇头晃脑道:“Evan啊,没想到你竟也是个狡猾奸诈的料!一早就原谅了人家却偏不说,一早决定将以后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中国、回美国只是交接扫尾工作也偏不讲,故意让人家以为你有心分手,你说说看……”
程家言眼皮一掀,凛光射向顾康:“我只是想让自己扳回一句,你有意见?”
顾康啧啧嘴:“哪里哪里,有人硬要面子硬要人家也什么‘体会’一下,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好奇将来盛年晓得真相之后……Evan,你的惨相我可是相当期待啊!”
程家言将座椅后调,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不劳您老费心。”
顾康老神在在:“我怎会费心,不过人家伤心欲绝倒是有的。要我说,碎了别人的心可真是罪孽啊!”
程家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扔给顾康:“开车就别废话!”
躺回座椅,他继续闭目养神,只是思绪却回到了半年多前的那个傍晚,梁辰楠来找盛年的那个傍晚。
盛年的背影消失不见,梁辰楠叼起一支烟,吐出烟圈后懒洋洋地问:“程先生,有什么事麻烦你长话短说,我赶时间。”
程家言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抵在鼻下,似乎斟酌了一番,尔后缓缓开口道:“梁辰楠,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的用意。”
梁辰楠猛吸一口烟,嘲弄一笑道:“哦,是么?”
“你一直对她都有好感,只是这样的好感自然排在身价利益之后。所以你会和刘露虚与委蛇,所以,”他的目光紧紧攫住梁辰楠的,头一回这样的充满侵略性,“你将这次的事情做绝,以为我一定会转头就走,以为会将她逼上绝路,然后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对么?”
眯眼,梁辰楠夹着烟的手有片刻的停顿,仓促一笑道:“程家言,你能说些我明白的话么,这样子我可不懂。”
程家言步步逼近:“梁辰楠,你会调查清楚我的背景,难道我就不会么?不错,我确实向来不易信任人,也确实对那些照片大为光火——但是你大概低估了我对盛年志在必得的决心。”
路灯一盏盏的都已点亮,天色也渐次地暗沉下来,昏黑的一片。
程家言的那双眸子就好似两泓深潭,幽黑得连梁辰楠都不禁怔住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总会遇上这么一个人,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只因为放不下那个人。盛年之于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言尽于此,程家言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将烟头扔掷地上,脚尖踩旋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鳞次栉比的宿舍楼,梁辰楠神色莫测,尔后终于寞然迈步。
盛年成了这家宾馆的常客,不过不是来入住,却是来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