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步伐停顿片刻,而后将她放到地上,在白梨震惊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踩掉她另一只鞋,白雪灌进鞋里,很快湿了一片,像海面上一头撞进冰山里的巨轮,凄凄惨惨地沉没在冰雪中。“对啊,是没用了。”他惋惜地笑道。什么人啊。白梨哭笑不得。少年抱着少女,慢悠悠走向覆满白雪的栏杆,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一排脚印。雪落时天地静谧无声,海底的雪便像倒映在水中的柳絮,岸边桃李闹春,水底万籁俱寂。她坐在栏杆上,雪裘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少年站在她身边,变得和她一样高,白梨转过脸,还能看见他眼睫上沾到的飞絮。像个琉璃做成的人,冰雕雪砌一般,内里都是皲裂。白梨不由自主伸出手,在他头顶狠狠揉了一把。他从没受过这种待遇,顶着一头凌乱的乌发怔然望过来。“我们堆雪人吧。”白梨侧身拢起一把雪递给他:“你来。”薛琼楼微愣,坦诚地说:“我不会。”“我教你啊。”两人捣鼓了半天,白梨终于发现,他在这种事上格外地笨手笨脚,她甚至把鱼放了出来,两人一条鱼凑在一块一起堆雪人,最后堆出一个长着翅膀拖着鱼尾还有小爪爪的四不像。白梨若有所思:“这是什么?”“飞鱼。”薛琼楼点点它的脑袋。一团小雪球滚了下来。“头掉了啊喂!”“急什么。”他轻声笑:“能接上。”小雪球揉得滚圆,嵌在雪堆上。白梨撑着栏杆,仰头看着遥远的海平面,大雪还在继续,雪落无声,远方深一道苍蓝,浅一道青灰,天穹与海平面界限缥缈模糊。“好空旷啊。”白梨感慨:“这里没有鸟,也没有鱼吗?”“有。”薛琼楼将雪做的“飞鱼”笼在手里,“这个。”“它可以飞起来吗?”屋檐下垂着冰棱,两道人影靠着栏杆,一站一坐,身旁有鱼儿游曳。一抹白影,扑簌簌从手心飞出来,在这陡然响起的声音里,混入少年轻轻一句“可以”。它拍拍翅膀,飞向灰蒙蒙的海平面,乘着轻盈的风,好似把那曾经撕裂的灵魂也放飞出去。—鹤唳山间。云雾中滑出一只白鹤,翅尖拖曳着两缕白雾。这是剑宗有身份险要的来访者时,才会放出的信号。围着石桌而坐、此刻毫无头绪而闷闷不言的四人不约而同站起身。这个时候有人来访……姜别寒心中惕惕,没有继续枯坐下去,暗红僧袍的佛子也收起了桌上的信件,随众人一同拾级而上。姜别寒带着重伤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还未跟断岳真人见上一面,等到了他师父的洞府前,却被告知断岳真人正在闭关。“连我也不见?”他拉住那传信的剑宗弟子,不可置信地问。那弟子支支吾吾的,闪烁其词。断岳真人闭关的洞府并不出挑,是剑崖后一座小山峰,丝丝缕缕的剑气和山水灵气缠绕四周,犹如碧湖中被风吹起的细皴。以往姜别寒离这座小山峰还有几里远,就能遥遥感觉到灼眼的剑气,如绷直的丝线纵横交错,现下这些丝线却都疲软下来,护山剑阵形同虚设。师父闭关时,也不习惯有太多人在洞府附近,现下他却看到数不清的人影来来往往,嘈嘈切切。山间云雾波澜不惊,却埋藏着汹涌的暗流。“这里明显不对劲!”姜别寒说话间,已经往洞府走去:“你们是不是瞒了什么?”那小弟子拦不住他,只能如实相告:“是……师父的腿伤又加重了……”姜别寒遽然停下脚步。“从前只是走路有点跛,现在……”小弟子吞咽一口,艰涩地说:“连走路都不行了。”姜别寒愣了愣,脸色变了:“什么时候的事?”“就是师兄你把那个蹙金鼎带回来的第二日。”小弟子声音愈发低落:“你那会要去琅环秘境,师父不想让你分心,所以一直让我们隐瞒着不告诉你……”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一股洪流,最后聚为一片怒涛,席卷了愣在原地的姜别寒。“……不过师兄你放心,师父说他没有大问题的,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不用在乎这一时半会腿伤恶化,我们还软磨硬泡请来了神医……唉,师兄你别过去!”姜别寒脚步不停,旁人拦之不及,被他直接冲破洞府外的剑气禁制。师父怀里抱着剑,一腿曲起,一腿平伸于地面,腿上经脉碎裂,深可见骨。他似是在闭目养神,对洞府外那片乱哄哄充耳不闻,唯有怀里的剑嗡鸣不止,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犬,庇佑着重伤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