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又补充道:“要是先皇还在,你这副模样,指不定说你有不臣之心呢,这么大个人了,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有些谨慎,不能丢。”
太子抿了抿唇,长长得睫毛,挡住了他波动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他是太子,他当然知道他的着急担心,是儿子的表现,却不是太子该有的所有表现。
但是,是他不谨慎吗?
不是。
而是他明白,他的父皇,在此刻,更希望他是儿子大过太子罢了。
他的父皇啊,或许是前半生被压制得太久,什么都想和先皇比一比。
想比皇爷爷做得更好,想比皇爷爷更有名望,想更君臣相得,想……比皇爷爷,更能处理好天家父子的感情,更能……有一个好太子。
太子挪到当今身边,哪怕当今再提点,也依旧拿出只把当今当父亲的模样。
“父皇,这能怪我吗?您看看你自己说得是什么话?要是母后知道了,母后都得生气。”
太子一脸不赞同,眉目间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儿子太子当得挺好的,朝臣都说儿子当得好,您就别给儿臣找茬了,先把您这副活够了的模样改了再说吧!至少要朝着皇爷爷的年岁努力吧?”
当今听着太子的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哪一个朝代的太子像他这样,当着皇帝的面说群臣都觉得太子好的?还让皇帝改?这是嫌自己太子势力还不够大,生怕不引起皇帝忌惮?
可内心又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喜悦的暖流,他对太子好,太子也是真的关心他,真的信任他,才敢这样啊。
当今一脸复杂,又带着一脸责任艰巨的模样,拍了拍太子肩膀,“你这个样子,没朕操心,还指不定给底下臣子欺负。”
天家父子二人又腻歪了半天,才转而说到正事,当今虽已经老了,但一双眼睛,仍旧凌厉。
“科举该开始松动了。”短短的一句话,背后却隐藏着腥风血雨。
太子明显早就有所准备,没有一点诧异的道:“田学士那里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发送文章,引导舆论。”
“倒是诗社,因为其性质,这次不宜干涉太多……”
当今如同眯眼蓄力的巨虎,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太子的一条条布置,实则稍有疏漏,当今便能立马抓住,而后给出建议。
这样的大事,合该提前和朝中的几位老大人提前商讨一番的。
但,当今也想趁这一次,看看朝中,那些个官员,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屁股往哪儿站。
不怕官员不向着皇帝和储君,只怕官员只向着利益,也不怕官员不聪明,读死书,就怕读得太精,完全只顾“儒教”的利益。
林如海已经是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如今熬不住了,在国子监养老教学生,什么,你说致仕?不能再户部这个卷王厂干,还是能在国子监教教书发挥余热的,古代王朝,可没有早退休的说法,那是逮着能臣使劲的薅。
不出意外,在皇帝当朝提出,明年的科举,要增设算经科,农科的考场后,整个朝堂,炸成了一锅粥。
“陛下!书生学子们寒窗苦读,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改科举啊!”
这是改科举吗?不过是加了一门而已,愿意考就考,不愿意也没人逼啊。
“陛下,科举应当考圣人学说,儒家经典,如何能考商贾算账的算经啊!”
你是没看见户部的人眼睛都要冒火了吗?户部的,哪一个不学九章?哪一个不精通算账和经济一道?
你摸着你的这些年上调的薪资对户部的冲啊!
“陛下,自汉时以来,武帝罢黜百家,以儒术为尊,又经千年的衍化,儒家学说早已融入方方面面,从启蒙到科举,学子所学皆是儒学,如今陡然要考其他科目,这让天下学子如何作想?”
太子看了眼说儒学融入方方面面的官员,有些看不懂这人到底是那一边的了,还是纯粹读书读傻了?不见得吧,读傻了还能聚集在这个朝堂人精的中央?
只有最前面的一两排大臣,一个个神情肃穆,却没有轻易开口,甚至有的暗自瞅了瞅上座当今的状态。
当今的精力愈发不足了,现在很多的奏折都是内阁提出方案,再交给太子批红,当今也不过闲暇时候随机抽取几本做个检查,以及当太子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再自己动手,太子,已经是常务副皇帝了,虽然只有十五岁。
而这样已经开始权力大规模下放的当今,直接在朝堂上,没有任何预告的甩出了这一张王炸。
老大人们心有所感的对了一眼,再看在朝堂上气定神闲的太子,几乎都明白,这是当今和储君早就商量好了的,以及——这是当今在给储君铺路。
若是因为他们的强烈反对,把当今给气死了,那可真的是……以后太子只要拿出一个孝字,就能理直气壮的践行当今未完成的遗愿,而这些个气死当今的官员,哪儿还有脸反对?
若是当今命还不短,那当今更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磨……不,当今这把剑,一看就已经磨了许久了,怕是会快刀斩乱麻,无论今天吵成什么样,当今也不会改变。
御史下面吵得激烈的官员们,就发现,几个巨头,开始询问当今打算如何增加一门了,开始纠正细节了。
卡拉米们:???
不是,他们还在讨论该不该,能不能施行呢,你们怎么直接就跳到如何完善章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