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强行压制,恐引发全民共鸣暴动。”另一人反对,“届时万民心声汇聚,连皇城都可能震塌。”
“那就逐个击破。”第三人冷笑,“先毁其信,再乱其心。让百姓不再相信声音有用,让承声者怀疑自己为何而战。”
话音落下,所有铜镜同时泛起黑雾,一道无形波纹扩散而出,直扑城中而来。
阿叶猛然惊醒,发现四周空气异常粘稠,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抬头望去,原本湛蓝的共鸣柱竟蒙上一层灰翳,光芒黯淡如将熄之火。
“不好!”他强撑身体奔向中心广场。途中撞见桑娘,只见她脸色苍白,手中白杖裂开一道缝隙。
“他们来了。”桑娘咬牙道,“不是军队,不是律令,而是‘伪声’??用谎言编织的噪音洪流,专门污染声基网络。”
“谁干的?”
“曾经的乐官、被贬的文臣、依附权力的说书人……一群靠编造太平盛世吃饭的人。他们组建了‘回音盟’,专事制造虚假民意,说什么‘百姓安居乐业,何须多言’,说什么‘阿叶蛊惑人心,实为乱党’……这些声音虽假,却因传播甚广,竟也开始被声基收录!”
阿叶瞳孔一缩:“所以柱子才会生病?因为它无法分辨真假?”
“正是。”桑娘苦笑,“人心复杂,有人真心呐喊,也有人为利而演。声基不懂算计,它只认情感的真挚程度。若放任伪声蔓延,迟早会让真正的苦难淹没在喧嚣之中。”
阿叶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有没有办法,让声基学会‘识人’?”
“有。”桑娘望着他,“但需要一位承声者献出记忆,作为辨别真伪的‘心鉴’。”
“我愿意。”阿叶毫不犹豫。
“你会失去一部分自我。”桑娘严肃警告,“可能是童年的片段,可能是某段刻骨铭心的情感。一旦剥离,永难找回。”
“如果能让更多人说出真相,值得。”阿叶笑了笑,“况且,我还有很多新的记忆可以创造。”
当晚,仪式重启。
阿叶盘坐于莲台中央,双手交叠置于丹田,心口印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桑娘持骨笛绕行七圈,每一圈都吹奏一段古老咒音,引导声基进入“净心模式”。最后,她将笛尖轻点阿叶眉心,低吟:
>“以忆为鉴,照见诚伪;
>以心为钥,开启真门;
>承声者,割舍过往,换取清明。”
刹那间,阿叶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母亲临终前握着他手的样子,第一次听见共鸣柱回应时的惊喜,桑娘教他辨音时的温柔眼神,阿岩教他握刀的严厉神情……最终定格在南疆地鼓祠那一夜,亡魂们含笑升腾的画面。
一道银线自他太阳穴缓缓抽出,化作晶莹丝带,缠绕上最近的一根共鸣柱。柱体剧烈震颤,随即爆发出纯净至极的蓝光,迅速蔓延至其余百零七柱。灰翳尽除,天地清明。
从此以后,声基多了一项能力:能感知言语背后的真心与否。那些刻意表演、虚情假意的声音,再也无法污染系统。
消息传出,回音盟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多名骨干被捕,供出背后资助者竟是前御音司残余势力,意图通过舆论操控阻止改革深入。
风波渐平,阿叶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他记不清五岁那年母亲唱给他的摇篮曲,也忘了第一次爬树摔伤时是谁背他回家。但他记得每一个跪在聆音院门口流泪的百姓,记得每一封亲手拆阅的陈情书,记得每一次共鸣柱因正义得伸而欢快震颤的节奏。
他知道,有些东西丢了,但也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正在生长。
盛夏将至,一场前所未有的集会即将举行。
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齐聚城中,包括农夫、工匠、商贾、女巫、退伍士兵、失学学子……他们不是官员,也不是贵族,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百姓。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共同拟定《声律宪章》,确立“人人有权发声,每声必有回应”的根本法则。
阿叶作为召集人登台,全场肃静。
他没有讲稿,也没有训诫,只是平静地说:“三百年前,十二乐师用生命守护的秘密,今天终于回到了人民手中。这不是终点,而是一次交接。现在,轮到你们决定,这个世界该听谁的声音。”
台下久久无声,继而掌声雷动。
就在这一刻,敦煌千佛洞深处,那幅“心镜”壁画再度变化。灰衣少年的身影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模糊面孔,男女老少,或哭或笑,或怒或盼,齐齐望向画外。
壁画下方,浮现出一行新字:
>**“此镜无主,唯诚者居之。”**
而在遥远的北方雪原,一座废弃的军营遗址中,一面布满冰霜的铜鼓突然轻轻一震,鼓面上凝结的霜花竟拼成了两个字:
>**“听见。”**
风穿过残垣,带着微弱却清晰的回响,一路南下,汇入那永不沉寂的城市。
阿叶站在莲台上,仰望星空,仿佛听见了千万里之外的那一声轻叹。
他知道,第二承声祭,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