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拂霜突然扣紧她的手臂,脸上露出骇人的神情:“什么?”
明绰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但还是把话说完:“我就可以一直陪在母后身边……”
谢拂霜看着她,突然放开她,退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他……”谢拂霜竟然笑了出来,“竟然是他!”
明绰瞬间白了脸,徒劳地想否认:“不是的!”
谢拂霜在原地晃了晃,似是站不住:“他想学成穆皇帝,好啊,好啊!”
“母后!”明绰跪下来,急得语无伦次,“我是为了陪在母后身边……”
“你陪着我干什么!”谢拂霜厉声喝断她,“陪着我烂在这上阳宫吗?!”
她用力地把女儿一推,气势汹汹地往宫外而去。明绰站起来,还想追上去,忽然听到了遥远而沉闷的“咚”一声,宫门口所有的执金吾卫都一起抬起了头。
谢拂霜僵在原地,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她闭上眼,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第二声鼓还是遥远地传来,她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敲响的是她脚下的大地。
谢维就站在阶下:“拂霜……”
谢拂霜睁开了眼睛,滚下了一行泪,但声音平静:“太尉不在了,执金吾卫听何人号令?”
谢维神色哀戚:“拂霜!”
谢拂霜看了他一眼:“你叫本宫什么?”
她话音未落,又是“咚”的一声。谢维面色一凛,突然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执金吾卫丹心可昭,誓死追随太后!”
谢拂霜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好。”
三声哀鼓,震碎皇权座椅上粉饰的金漆,露出了其下狰狞的血色。告天,告地,告人。
她的父亲走了。
第36章
哀鼓从宫中传出来,经过城中的鼓楼,一段一段地传出来,最终惊动了城郊路边的人。
崔挺抬起头辨认了片刻,忍不住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袁綦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等着他说什么,但是崔挺只有这一声叹息,再无别话,还是袁綦主动提了个话头:“将军曾在太尉麾下吧?”
“嗯,”崔挺没有否认,“宿州,平宛南王之乱,我为太尉前锋。”
袁綦扬了一下眉毛。那是他出生以前的事了,他实在没话好接,就不说了。好在这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路边传来了马蹄声。两人立刻隐身在路边的野草中,此刻正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马上的人手中执炬,看不清是谁,但一身金甲在火光下照得清清楚
楚。
崔挺从喉中发出了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说话,袁綦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从他身边蹿了出去。只听黑暗中传来绊马绳被舞动的呼呼声,崔挺依稀看见一团黑影灵活地从马腹下攀上去,马嘶叫着倒了下来,马背上的人却已经被袁綦拽着一跃而下。黑影身轻如燕,执金吾卫被金甲拖累,笨拙得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咔”两声,胸甲下的带子已被短刀精确地割断,金甲卸下,短刀蛇一般抵在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腰间摸了两下,摸走了一份卷轴帛书。
“饶命!”执金吾卫吓得一身冷汗,“英雄饶命!”
崔挺听出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探出头来:“楚培?”
楚培一愣,眯着眼睛去看人影:“中尉?”
崔挺早已不是中尉,但楚培的习惯还没改得过来。袁綦的短刀适时地收了回去,轻声道:“右中侯,得罪。”
楚培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回过头去想看清楚是谁。崔挺从草丛里现了身,从袁綦手中接过了卷轴,一摸便知是诏书。楚培手里的火炬早灭了,反正也看不清,崔挺仍旧扔还给了袁綦。
楚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太后下令连夜调集执金吾卫所有兵力,崔挺就在这儿等着截人。他把虎符掏出来的时候,楚培甚至懒得假装一下他很意外。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时剿长沙王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形,只不过当时是假虎符,如今应该是真的。但也都无所谓了,很显然,虎符没有人管用。
“中尉,”楚培终于缓过一口气,“我想请辞回家。”
崔挺没忍住笑了一声。楚培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这一年接二连三的叛乱和宫变,着实为难他。从前两人一直不对付,没想到此刻却在深夜里无奈地相视一笑。
袁綦听不懂说笑,以为右中侯不识时务,冷冰冰的短刀一下子又贴了上来。楚培连声“哎哎哎”,忙不迭道:“我降了!降了!都听中尉的!”
袁綦这才放下短刀,被他绊倒的马还在地上痛苦地嘶叫着,爬不起来。袁綦走过去,摸了摸马腿,便知没救了。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它。
楚培轻轻咂舌:“哪路英雄?”
崔挺转身去野草丛里把他们准备好的马牵出来,一边道:“荆州刺史家里的二郎。”
楚培立刻“嘶”一声。怪不得这少年人绊马杀马,都是行军做派。
“身手了得。”楚培心有余悸,突然又道,“袁家一门两虎将,看来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