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人披蓑戴笠走入庭院,正是房俊。
他甩去斗篷上的雨水,踏入厅中,见晋阳独坐灯下,神情寂寥,心头一揪。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柔声问。
晋阳抬头看他,眼波流转,强笑道:“姐夫怎来了?可是又有要事相商?”
房俊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巾擦脸,叹道:“并无要事。只是听说陛下催你婚事,心中不安,特来看看。”
晋阳闻言,心头酸楚翻涌,却仍强作镇定:“陛下乃天下之君,亦是父亲,他的安排,我岂敢违逆?”
“那你愿意嫁给谁?”房俊直视她的眼睛。
晋阳怔住,良久才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指定,我便嫁。”
房俊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这不是玩笑,也不是试探,而是一个女子用尽一生勇气说出的告白。
“我不该指定。”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婚姻是你的事,我不能替你决定。更何况……我是你姐夫,有些话,不该说,有些念头,不该有。”
“可我喜欢你!”晋阳忽然起身,泪水夺眶而出,“从小在立政殿一起长大,你教我写字,陪我骑马,带我去看长安的雪、曲江的月……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你以为我为何拒绝那么多王公子弟?因为我心里早就有了人!是你啊!房俊!”
房俊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厅中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与心扉。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子,那个曾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情深不悔的公主。他想劝她放下,想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他知道,自己何尝没有动心?
多少个深夜批阅军报之时,想起她的一颦一笑,笔尖都会停顿;多少次朝堂争锋之后,只想寻一处安静之地,听她弹一首琴曲。他不敢承认,却又无法否认??他对她,确有情愫。
但这情愫,必须埋葬。
“殿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是大唐的公主,肩负血脉传承之责。而我,是有妇之夫,是朝廷重臣,是陛下的股肱之臣。我们之间,隔着礼法、伦理、身份、地位……太多太多东西,容不得半点逾越。”
晋阳泣不成声:“所以我只能孤独终老?”
“不会。”房俊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我会为你物色一位品行端正、才华出众的良人。他或许不如我懂你,但他会敬你、爱你、护你一生。你值得拥有真正的家庭,儿女绕膝,共享天伦。”
“可我要的不是别人!”晋阳挣扎着抽出手,“我要的是你!只有你!”
房俊退后一步,深深一揖到底:“臣恳请殿下,忘了我吧。让我们回到最初的模样??你是尊贵的公主,我是忠诚的臣子。如此,方能保全彼此清誉,不负陛下厚恩。”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晋阳瘫坐在地,抱着双膝,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夜,曲江池畔灯火未熄,而长安城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无数人的命运轨迹。
数日后,房俊上表辞去部分政务,请求暂代安西大都护之职,赴交河城巡视边防。奏疏呈上,李世民沉吟良久,终予批准。
他知道,这是房俊在逃避。
但他也明白,有时候,远离才是最好的保护。
当房俊骑马出城之际,回首望了一眼巍峨的长安城墙,心中默念:
“若有来生,愿生于寻常人家,与你并肩看尽春风秋月,不再受这世间规矩束缚。”
马蹄踏破晨雾,渐行渐远。
而在皇宫深处,晋阳公主焚毁了所有写给房俊的信笺,只留下一页素绢,上书四字:
**“青灯古佛。”**
她已决意,此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