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烨站在路边目送车队远去,直到最后一盏尾灯消失在山弯处。
第二天清晨六点,县委会议室灯火通明。唐烨带着一夜未眠的倦容走进来,却发现石瑶已经坐在主位上,身旁还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穿着朴素,目光锐利。
“你来得正好。”石瑶抬头,“这位是省委巡视组先遣员周正同志,中央纪委借调干部,负责本次扶贫领域专项督查的具体执行。他已经看了昨天的全部材料,包括钟冷的病历和你的行动记录。”
周正站起身,伸出手:“久闻唐书记大名。没想到,第一个敢把省委领导堵在路上听民声的,是你。”
唐烨握手,力度沉稳:“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大多数人,连该做的事都不敢做。”周正淡淡一笑,“所以我支持你接下来的所有动作。但有一点??你要确保每一步都经得起历史检验。”
“我愿立军令状。”唐烨直视他双眼,“若有一分造假,甘受党纪国法严惩。”
七点二十分,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唐烨站在镜头前,身后没有PPT,没有美化图表,只有一块白板,上面写着三组数据:
>**1。三年来,大俞县共发生道路安全事故73起,其中68%发生在俞炎公路沿线;**
>**2。全县17个行政村中,12个存在饮水安全隐患,涉及人口1。4万人;**
>**3。自旧城改造启动以来,累计收到拆迁投诉信件217封,信访办留存记录仅39封。**
“这些数字背后,不是冰冷的统计。”唐烨声音低沉而有力,“是一个母亲背着尿毒症女儿走七里山路求医;是一位老人攥着空白协议问‘我的房子值三十万,为啥只给八万’;是十二个孩子因为上学太远而辍学,黑板上写着‘老师走了’四个字。”
他停顿片刻,目光穿透屏幕:“有人说我制造舆情。可我想问一句:如果没有这场‘制造’,上级何时才能听见真实的声音?如果我们永远报喜不报忧,那还要监督干什么?还要共产党干什么?”
会议室一片寂静。
十分钟后,省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回应:“唐烨同志的发言,真实、深刻、有担当。我代表部务会宣布:从即日起,大俞县列为全省‘基层治理改革试点县’,赋予更大自主权。同时,成立联合督导组,由石瑶同志牵头,唐烨同志具体落实,三个月内完成系统性整改。”
掌声响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震动。
散会后,石瑶留下唐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有了尚方剑。”唐烨微笑,“但也成了众矢之的。”
“没错。”石瑶神色凝重,“刚才会议期间,我接到内部消息:孙培元已向省委主要领导提议,派‘工作组’进驻大俞,名为‘指导’,实为掣肘。领队人选是他心腹,原省财政厅副厅长廖文康,作风强硬,擅长‘灭火’。”
“那就让他来。”唐烨毫不退缩,“正好让全省看看,什么叫‘阳光下的对决’。”
当天下午,唐烨主持召开县政府临时党组会议,正式宣布三项决定:
一、设立“阳光工程”公众监督平台,所有重大项目立项、招标、资金拨付、施工进度实时上网公示,公民可凭身份证查询任意环节;
二、开通“县长直通车”热线,24小时接听群众来电,承诺“每条留言必回复,每个问题必追踪”;
三、启动“清淤行动”,对全县科级以上干部近五年经手项目进行全面倒查,重点核查“三无项目”??无公开招标、无监理签字、无验收报告。
会后,宣传部连夜制作宣传片,在县电视台滚动播出。片中没有领导镜头,只有百姓的脸、破损的路、昏黄的灯,以及那句反复出现的字幕:
>**“你说的话,有人听。”**
第三天清晨,省台记者终于获准拍摄县委日常工作场景。当镜头扫过那块崭新的铜牌时,一位年轻女记者忍不住问周维国:“你们真的敢让老百姓随便举报?不怕惹麻烦?”
周维国笑了:“怕。但我们更怕装睡。现在每天平均接到六十多个举报电话,三分之一属实。上周查实两起村干部冒领低保金案,涉案金额虽不大,但我们都通报了全县。”
记者动容:“这要是播出去,会不会有人说你们家丑外扬?”
“那就让他们说。”周维国望向办公楼方向,“总比百姓骂我们强。”
与此同时,邢志军带来了最新进展:通过对五家空壳公司的资金穿透分析,发现八百万资金最终流向竟与省内某大型地产集团有关联。该集团董事长曾在两年前宴请徐振国,并合影留念。照片中,两人举杯相碰,背景赫然是如今被强拆的A区地块。
“更关键的是,”邢志军压低声音,“我们查到了一笔隐蔽转账??通过境外支付平台,从该地产集团子公司向一名匿名账户汇款五十万元,时间正是钟冷被立案前一天。收款人IP地址位于本市,经技术还原,指向市委大楼内部网络。”
唐烨瞳孔骤缩。
这不是简单的利益输送,而是跨层级、跨系统的合谋。有人在省级层面就有保护伞。
“把证据封存。”他下令,“原件交周正同志保管,副本加密上传至中央巡视组专用通道。另外,通知王振华,暂停所有与该地产集团有关的项目审批,哪怕是备案类事项。”
“书记,这样做……等于撕破脸了。”邢志军提醒。
“早就破了。”唐烨冷笑,“他们想用钟冷的命堵住我的嘴,我就用真相掀了他们的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