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样好吗?”
乐庞夹了两大片鱼膾,沾了泡著薑末的豉汁,放到嘴里大嚼,然后开始盛汤,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怎么不好?又不是不给钱。”
庾於陵不悦道:“这是给钱的事儿吗?”
乐小胖喝了口鸭肉羹,觉得味道不好,放到一边,看向庾於陵:
“怎么不是?咱俩来这儿吃饭,相当於给驛官面子,驛官高兴都来不及。再给钱,这就是仁义!人家又有面子,又有钱拿,这还不好?”
庾於陵虽然这段时间听了乐小胖不少“歪理邪说”,还是觉得无语:
“给驛官面子?我可没这面子给。。。。。。”
乐小胖仿佛听不出庾於陵话里的讽刺意味,当场喊人加了道烧鸭,又从果盘里拈起两颗干枣丟进嘴里,腮帮子又鼓囊起来:
“你没面儿没事,那这面儿就算我给的。”
庾於陵差点被气笑了:
“你天天面子面子的,在永寧你就面子,回南郡又面子,你这面子咋这么大呢?按道理说,咱俩都没官身,进驛舍的门槛已是不该,不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借地方休息一下,也还说得过去,但在这儿点菜吃饭就过了吧!你以为这是酒楼啊!《礼记》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
“打住打住!赶紧打住!又来念经——”
“这是《礼记》!”
乐小胖用帕子抹抹嘴:“都一样,儒经也是经。你那鱼吃不吃?不吃给我。”
庾於陵苦口婆心:
“驛舍乃国家所设,以供官吏往来,通邮传命,驛官畏我二人门第,不敢开罪,然我等於心,能无愧乎?你说给钱就是仁义,这不对。什么仁?孔子曰:『克己復礼为仁。一日克己復礼,天下归仁焉。什么是义?孟子曰——”
乐小胖一是吃得不饿了,二是菜一般,三是被庾於陵叨叨,已经没多少食慾了,撂下筷子,也撂下脸:
“我也是服了!一点小事儿你在这儿又曰来曰去的。。。。。。”
庾於陵也撂下脸,声音严肃:
“这是小事吗?公器私用!你知道这事儿如果用律例来判的话——”
乐小胖不耐烦道:
“那你赶紧报江陵县!让吴律来抓我!我不用家世嚇人,你问他来不来就完事儿了!我真是。。。。。。”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不过他不是迁怒之人,也知道庾於陵性子就那样儿,所以还是忍住没发火:
“驛馆的用度每月都是有数的,但县里拨得那点钱够干嘛的?修屋钱,餵马钱,驛卒侍从,日用採买,都要钱。这钱从哪来?但凡有身家的官员,谁住这破驛馆?只有急著赶路,实在没地方落脚这才来的。来的官吏当中,只要有排场、有面儿的,都给打赏,这是一处进项。商队往来,有货物要寄存的,驛官私下租赁地方,比货栈便宜,这也是一处进项。若是官私顺路,借著递官文的机会帮人捎带私信,又是一处进项。咱们世家子弟出行,路上图个方便,借他们地方一用,还是一处进项!咱们在这儿吃饭,他们得了进项,这是两相便宜的事儿,哪像你说得那样,跟犯了什么王法似的。你这纯粹是读经读迂了,这要是——”
乐庞声音一顿,喉咙滚动了一下,把那个名字咽了回去,夹了筷鱼膾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却没嚼出滋味,没好气道:
“肯定不会像你这么迂腐。”
庾於陵自然知道,那个被咽下去的名字是什么。乐小胖心情不好,他心情就好了?冷著脸道:
“是我读迂了还是你看得浅?驛馆是需要钱维持,但不能本末倒置!驛馆之立,在驰使命,通邮传,备急速,待往来。真要只盯著盈收,味道就会变。变到后来,是添进项维持驛馆,还是借著『贴补用度的由头,把官驛变成自家摇钱树,你说得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