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已经要退出朝堂的腐木,紫电青雷劈死就劈死了,只盼得树中新芽迎雷早发,让天下焕然一新。”
儒家活到今天,全凭一个变字。
它在董仲舒手上变得面目全非,适应着皇权,适应着一个正当盛年的帝国。
霍彦是董仲舒物色好的为儒家新发的芽。
不,霍彦是他物色好的承他学说的社稷臣。
打一照面,他就知道,此幼子赤诚之心,那双眼底何等清正,印的是元黎之苦,他不是陛下的臣,是天下的臣。
所以,他当了一辈子的师,怎么忍见这双眼,这颗心立不起来,自囚于长安。
院中雨歇,梅枝被打得七零八落,斜倚着廊前,看起来很突兀,董仲舒起身折了一枝最突兀的,递给霍彦。
他直接道,“你可愿随我远游修心?”
霍彦啧了一声,推开梅枝,对老东西的贼心不死置之不理,只想一走了之。
谁接你的梅花,谁想成为你的弟子,盖上儒家的戳,去你的远游,老子就在长安,哪也不去!
董仲舒却又笑了,随手扔了梅枝,他的眼似可以看清一切,口中是柔和,面上是慈善。
“你资质尚佳,赤子之心。明日我欲登门拜你家中长辈,让你随我游学一遭,去见见这天地众生。”
你不同意,我就去找你长辈,他是好心,落在霍彦耳中全是威胁。
他用了大力气,笑嘻嘻地把董仲舒的案桌掀了,一下子杯盘落了一地,有些不经摔的摔了个粉碎。
罪魁祸首的小红痣若隐若现,模样很是可爱,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你听不懂人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谈的是彼此借势,后面谈的便是生意了。
天已经放晴,院中全是湿润的泥土气,一股子水腥味。
霍彦起身,望着一地的杯盘狼藉,随手掷了一颗金丸。
金丸正入陶盏,发出一声脆响。
“这金丸便当我赔你的损失了,公可得买些好茶盏,免得来日枯死,浇水的碗都没有。”
说完,大步下了阶,径自住外走去。
“烦请阿言通知太中大夫①明日备好碗筷。”
董仲舒扶起小案,高声道。
霍彦冷笑,又转了回来,把他的小案又给掀了。
“老家伙,你最好今天晚上睁眼睡。”
董仲舒哈哈大笑,一把把他揽到怀里,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他年少时也是游学过,路见不平,拨刀除盗匪的。
“你怎么这般凶啊,彦儿。”他笑着加了劲儿,把霍彦彻底锢住,“你这赤诚心性,还不随我走,没立起心来,哪日见惯长安的黑风,非得自钻牛角尖不可。”
霍彦手中的银针陡出,最后却全收了,只是冲他脸来了一拳。
“与你何干!董仲舒,你未免管得太宽!”
董仲舒接了拳,笑得温柔。
“就当我年老落魄,穷苦难耐又见你心喜,找你长辈要些钱,带你出去玩玩。”
他满怀残留的梅香,轻拍霍彦的脊背。
“你与你的舅兄不同,孩子。你的舅兄我也曾见过,他们皆是高朗之辈,是有本事在这长安城,也能胸怀万方之人。他们是帝王的鹰鸟,不需要出四方天,心便有华彩,总有一天必高飞展翼。”
“可你不是,阿言啊,你的心志已经存心,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见见这个让你立志的万方。你这般眼不见天,耳不得苦,少年时一生锦衣绮罗,帝宠优渥,家人爱护,长久下去,便是高官厚禄,前途大好。如何能立真正的心,如何能为天下元黎所计,你这只长风鸟如何能高飞!”
他的话已经扣在霍彦的心房,可他依旧脸色冷漠,脊背挺直,“那也不用你来发善心。我不修儒!”
董仲舒揉了揉他的小脸,笑道,“我可不敢要你做弟子,你小子日后还不知怎的犯下大罪呢,我可不想因你这混孩子被诛。”
霍彦拍开他的爪子,眉目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