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照没有想到会这么痛,经过一整个孕期的习惯,她仍然没有料到生产是这么剧烈的冲击,让她的半边身体几乎分离,就像秋千上的绳子,仅仅片刻的平静,很快又拉紧到极致几乎撕裂开。
这种时候,身边围绕的医师、产婆、婢女全都在帮她,她们忙得脚不沾地,她知道身边不停有人跑来跑去,但太过剧烈的痛已经让她无暇顾及身边的一切,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快出去吧!快出去吧!
她像被捆缚在石头上的八爪鱼,每一根触角都被抓住,只有身体能动,从里面不停地在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笨重的、带来剧烈疼痛的地方终于出去了,身体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然后在麻木的痛意中,她彻底睡了过去。
床上狼藉一片,到处都是血,被抓挠的挣扎的床被皱成乱糟,生育的母亲昏睡过去。
床边一直跪坐着的皇帝既是心慌又是喜悦,他不知道孩子的出生竟然比一场战事还要让人紧张,脑中凝神贯注,没注意到腿脚麻了。
万幸孩子顺利出生,他一瞬间心就落下来,但阿照又看起来很不好,他忍不住追问身边的所有人,“皇后这是怎么了?她有没有事?”
医师告诉他这是累昏过去的,但他看着阿照白到发灰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心慌,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身体里真的出来了一个人,是两个人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对了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满身的脏污,看起来皱巴巴的,像个小怪物。
呸!我言有失,神佛在上,这是帝后之子,是大卫的希望,愿他将来安康顺遂,阿弥陀佛。
睡了整个晚上和一个白天,冯照终于醒来,窗外霞光万里,屋内昏黄的天色暗沉沉的,她试着动身,却发现身下传来一股剧痛,被迫再躺下。
婢女很快发现皇后醒来,迅速向外通传,接着不到片刻皇帝就冲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团锦袄,“阿照你醒了!”
他兴奋地凑到床前,小心拉着她的手,“阿照,你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轻轻地把这一团抱到她跟前,让她仔细看看,冯照只瞧了一眼就心里直跳,“怎么长这样?”
皇帝不认同了,“刚出生都这样,慢慢就长好了。”
“真的?”冯照又看了一眼,心里发愁,“再好能好到哪儿去呀,难道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竟然是个丑人吗!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冯照竟然觉得这比她现在身上的剧痛还要痛。今后几十年,难道她要对着一张丑脸一辈子吗?这还是亲生的、不能换掉的孩子!
“阿照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上疼啊?我去叫太医来!”皇帝焦急地让人叫太医过来,一时间显阳殿再度兵荒马乱。
皇子的出生让满朝振奋,先前废太子之事其实让许多人心里都没底,毕竟皇帝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新皇子出生,意味着皇帝今后还可能有更多的孩子,国本再固,朝野不会动荡,于众臣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皇子讳谌,是陛下亲自选的名。
取名时皇帝铺了满桌的经书典籍,要从中选出一个最满意的字,选来选去觉得都不好,正头疼的时候冯照进来了。
皇帝立刻起身去扶她过来,“你怎么下床了,太医说还要再养养,别落下病根。”
“再躺下去我就真有病了,”冯照一边慢慢走,一边扫过桌子上散乱的书,“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扶她坐下,指着书道:“给孩子选个字,正巧你来了,不用再让你选一遍,你觉得什么字好?”
冯照随意拣起一本书,迅速从头翻到尾,然后撂在桌上道,“民间取名都要取个贱名,让孩子好养活,依我看,给他取个俗名,长大了至少能比现在长得好看些,不如就叫大俊吧。”
皇帝:“……”
当然最后的字也是冯照定下的,她被强逼在他挑出来的几个字里选,万般无奈之下选了这个字。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望你擦亮眼睛,能识人认人,能辩黑白忠奸。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连冯照也没有料到,小皇子刚刚满五个月,皇帝就下诏封太子,这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太子。
第106章
洛阳今年的第一场来得格外晚,但格外地冷,让人恍惚以为这里是不是故代都城。